第123章
保川府一共調來了兩個州的兵力,相繼散往九家門戶,全城戒嚴。 崔閭坐在房里,吹滅了燈燭,透過窗棱,低喃道,“該來了?!?/br> 九家的后手,那從云巖山過去的運奴船,再慢再慢,也當有一尾箭舟,沖向了東桑島,以及那些被幾家蓄養了多年的惡匪海盜。 他若在碼頭,必得提醒他們防備,可他被“氣”走了。 崔閭握著拳頭,努力遏制住自己要出去提醒的心思,并自己給自己催眠,都說北境兵戰力強悍,當不會在此次偷襲中損傷過多,頂多……略損些人手罷了? 可沿岸居住的百姓呢?全城戒嚴,當不會外出? 最終,算計欲敗給了罪惡心理,崔閭一把拉開房門,喊了崔誠,“駕車,去碼頭?!?/br> 我的算計里,不該牽扯無辜百姓,和不了解江州武力布局的北境兵們,崔閭面沉如水,踏著腳步走的飛疾。 崔誠跟后頭一路小跑,連聲道,“老爺,車在后門處,老奴立馬去套來,您先去前門上稍等片刻?!?/br> 崔閭一點頭,直接往前頭走,剛出了醫館大門,就見紀百靈抄著一把刀,正將守門的差兵砍倒踢翻,二人迎面撞上。 紀百靈提刀,目光瘋魔,“都怪你,都是你,我說了,擋我者死!” 爾后,不由分說,提刀就砍,直直沖著崔閭的面門而來。 身后紀臻目齜欲裂,劈聲大喝,“百靈,不可!” 第042章 第四十二章 熟悉的聲音喊的紀百靈頓了一下, 可隨即,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舉刀的手不僅沒收, 反還更用盡了力道的砍了下來,誓要比叫停的聲音更快一樣的,要將崔閭置于死地。 崔閭也是很意外自己的仇恨值竟如此高, 他讓人撤了對她的看管,是基于她跟秋三刀之間的糾葛, 門前那一出, 倆人一副你死我活樣,在他的推演里,紀百靈獲得自由的第一出處, 定是要去找秋三刀解決孕子的問題, 又或像之前一樣, 得了片刻松懈,就拿自己人撒氣, 逼手下人幫她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打殺。 反正她這把火,要燒到他身上來,至少得經過好幾輪的發泄,一個一個的在她“秋后算賬”里,受盡委屈和退讓,直到讓她家長輩親眼目睹她的囂張, 和與親近人眼里截然不同的行事風格。 人心都是偏的, 尤其被偏愛的那個,更知道在親近人面前, 和陌生人面前擺的姿態,不說百分百的天差地別, 至少百分之九十,會拿捏出兩種態度展現人前,極少有人能達到表里如一,更不可能有一塵不變的處事風格。 崔閭作為一個長輩,他很能理解紀臻在固有印象里,不容人“污蔑”和往愛重的晚輩身上“潑臟水”的心情,一如他偏愛子女中的小五,也會在有人來告發他胡作非為間,第一反應是不相信并爭辯,后爾再生出自然的保護欲。 這都是人之常情,對于偏愛之人青眼有加的向好濾鏡,就像王聽瀾在公平公正的理事下,也會因為情分,而行片刻的姑息之舉,都可歸納為為官之道下的人之常情。 人行五谷事,七情六欲間,不可能像孤家寡人一樣的,總有牽扯,也總有一些無可奈何的情分需要維系,原則強的,會在行事規定內予人方便,原則不強的,便會衍生出包庇、偏袒等更為“助紂為虐”的嚴重后果。 公理心存在于掌權者的度量里,有私心是正常的,但能遏制住私心講道理的,才是真正具備高位領導能力的人該有的品德。 至少崔閭,再偏愛幼子,也不會在一面之詞的影響下,怒懟來尋求公道之人,和全盤否定來人所言,正確的處理方式,得要先安撫來人情緒,并找惹事之人來面對面處理糾葛,才是作為長輩的應有之態。 紀臻的一腔舔犢情深,在崔閭看來,不僅自私,而且無腦。 而真實的王聽瀾,與史冊上描繪的亦有相差,她真若鐵面無私,就不會讓紀臻跟來,既然允許跟來,那在情分心理上的這一關,作為受欺一方,便天然處于劣勢,崔閭放出紀百靈的用意,就是要擴大己方無人偏護的劣勢,讓親惡方睜大眼睛,看看存在于固有印象里的乖巧懂事之人,是如何在外無法無天的。 當然,他也很慶幸這次過江之人是王聽瀾,有史冊記載的評判認知提示,讓崔閭在借助人心這塊上,能有基本的心理預期,亦能因此借助人性脆弱點,將倒向偏愛一方的天秤,拉回公正中心點。 人情往來上的瑕疵點,不能就否定王聽瀾的整個性格特點,至少在大致層面上,能得到史冊評判的人,不會真的是個拎不清輕重的人。 而他一切的盤算打的,就是手執權柄之人心里的那點,不偏不倚的獎懲原則,再以此為基礎的,用自己的能力怒刷存在感,在官方人面前展現自己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心機深么?聽著這種人是不是很可怕很該敬而遠之? 可難道這不是位卑之人,僅有的,可憑自身聰慧、才智,作出的唯一翻身之局?在家世背景的劣勢下,在對手派系天然一體的局面里,唯有如此,才能撬出一絲有利于己方的另眼相看。 不過是一個為了家族前景,日夜殫精竭慮在謀劃的合格家主而已。 身后是醫館高高的門檻,腳下有被打倒在地的差兵,面前有聳身不顧后果的朝廷大員,哪怕崔閭有袖箭防身,為免讓對方獲得受傷流血buff,收獲親友同情值,致他之前所有布局功虧一簣的概率萬一,這個反擊能力也不能展現出來,而那個受傷buff,卻是可以往自己身上疊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