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兩年歸家還俗的僧眾們,直接為人口冊子上添了十大幾萬新生兒,大大填補了各地因戰亂而青黃不接的人口,這也讓當今圣上找到了思路,一發不可收拾的走在勸人還俗的道路上。 要他相信有人能預知未來,窺測福禍,倒不如跟他說頭掉了還可以接上強,這樣還能省了他找罪名給人治罪。 人太上皇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他的繼承人怎么可能會將神神道道之人奉為上賓? 所以,他就不可能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跑去皇城里頭跟當今大談國家方針,治世之道,更別妄圖靠“理念相同”走進帝王心,他誰呀?他不過是龜縮一隅的土財富紳而已,可長不出多余的腦袋跟當今對賭,如此,倒不如在小輩們面前,維持言出如山的定鼎之相,一如既往的擺出胸有成竹的高深之色。 也不是故作高深,而是他一直以來就給人一種事事拿捏的強勢感,能出現這么溫和的談話場面,反而被誤以為是身體虛弱尚未恢復之感。 直到幾人被崔誠帶著出了宅子,從隱秘小道繞離院墻老遠,才漸漸從激動的情緒里回過味來,望著族長大宅所在的方向,五味雜陳的面面相覷。 都說人年齡大了心就會軟,況經歷過生死一線的老人家,這是對拘束他們不讓科考的補償么?就像今日往外嫁多年的女兒家補嫁資之舉,也是在為當年的薄妝嫁女作補償? 可是族長大伯(叔爺),他們如今還能好端端的有飯吃有命在,就全因了你的阻撓之舉,他們那些出了仕的同窗友人,大半都折在了五大姓覆滅的風波里,僥幸逃得命在的,也被革了功名得到新朝永不錄用的批文,人生毀的徹底。 以前他們覺得族長膽小氣怯,只會一味的龜縮龜縮龜縮,現在再看,那分明是心如明鏡,早早的預知了江州變革,就如今日跟他們講的新朝變革一樣,不僅展現出了對于新朝的期翼,更表達了對他們寄予的厚望,那是一有機會就想送他們上青云路的獨道規劃。 他們錯了,族長就是族長,無論他外在表現的多么冷酷、吝嗇、摳搜,可內心里對于族內子弟的前途,沒少一分的關注和上心,他只是一個訥于言的孤寂長者,要有能震懾住不安分族人的威嚴,可不得日日冷著一張臉,作出一副叫人敬而遠之之態么! “大伯(叔爺),我們定不負此時機,必要為族門榮譽做出貢獻,好叫您……叫您……” 幾人齊齊撩了袍角沖著大宅方向跪下,咽下了最后幾個字,“……滿載榮耀的,與祖先見面時有喜可報,有功可請……” 可不么?族中子弟出息多了,家族興旺發達,可不得是一族之長的功勞,到了地底下,那是要被祖宗集體圍起來大夸特夸的呀! 這真是個美麗的誤解! 可惜他們不知道,對比于帶領家族走上興旺發達之路,崔閭現在只想將死路盤活,如若力不能及天不遂愿,那他就要在沒命之前把家族財物花光用凈,堅決不給謀害他們家族的黑手留一文錢,放他們出仕,支持他們鉆研巧技,都只是為了能合理而不招猜忌的將錢花掉。 出仕需要打點吧?鉆研奇yin巧技那更是花錢的祖宗,屆時他還要高薪聘請名師名匠巧手能人來族學任教,光明正大的把錢撒出去,他就不信了,幾輩子的財物他一個人花不完。 糟踐錢財不是他的風格,但花有效錢辦有效事,他能,所以,花、必須花! 王迎金也在心里想著老爺子花錢的目地,他是在店鋪里看見送禮的車馬隊,跟著一起回的家,從妻子震驚瞪圓的眼睛里,他能看出她的意外和不知情,也就是說,老爺子此舉是突如其來的。 可是為什么呢? 那禮單他看了,三萬兩,另還有一百二十畝良田,當時他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可仔細問過妻子后,得到的是納妾的事情,妻子并未與老爺子說過,倒不是想給他遮掩,而是妻子也拿不準老爺子的態度,若岳母在還好說,有可能會為了女兒出頭,可岳母不在了,作為男人,又一向是個嚴肅又冷酷的父親,他倒是能理解妻子無人傾訴的苦悶。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有恃無恐的將人納進府,妻子的苦悶和不高興又能怎樣?三個舅兄弟,大舅子斯文不吭聲,二舅子好虛名要臉,三舅子倒是有點子沖動在身上,可也獨木難支,他并不懼怕被找上門,只要老爺子順利入土,將再沒有能與他父母對峙的長輩,屆時無論三個舅兄弟如何要為妻子出頭,他只要放出父母,定是穩贏的局面。 這般人情冷暖,道理分析他也沒瞞著妻子,他也不是未告就納,或置了宅子在外頭,在他看來,夫妻倆還是盡量坦誠些,他做不到像岳父那樣只守著老妻一個過,他又不是沒錢,別人都有妾,他憑什么不能有?何況他都二十五了,沒兒子,說出去都是臉上無光的存在,所以這個妾,他必須納。 可隨著等待的時長一點點拉開,偏院的四角亭里燈火漸暗,茶無一盞,人無兩個,說領他來這里賞蓮,可深秋里的蓮池早成了枯枝敗葉,一池子水顯得黑沉晦暗,偏這個時候飯食的香味從隔壁院傳來,并著小舅子的大嗓門傳來了話,“我回來了,二姐和芷然都叫我接來了?!?/br> 王迎金徹底坐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錯在什么地方了,在他們這邊納妾,不僅需要征得妻子的同意,還要征得岳家的同意,便是事后補救請罪,他也不該是一人獨來,而當是領了新妾來給岳家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