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閭身子一晃,腦中暈弦了一瞬,眼前好像仍有從幼子身上淌出來的,源源不斷的鮮血,而他的手中抱著為救他趕工制作的弩弓,弓弦抽絲,弩身崩裂,箭矢有一半都射進了他的身體,卻仍不肯放棄的擋在囚車前,以死相護。 那一年,他剛當上父親,尚來不及體會當爹的喜悅,就面臨了抄家入獄的禍事,妻兒均未能挺過牢獄之災,慘死在了大獄之中。 “唔~哼!”崔閭一甩手便打翻了幾邊的香爐,臉色發青帶狠,眼神兇戾,咬牙低喃,“誰也別想按所謂的劇情線弄死我家小,叫我查出是誰,我定斬斃刀下,鬼神不饒?!?/br> 那個夢里到最后也沒說清楚,那些人強征他家田畝要干什么,只知道好好的田地最后被挖的全是深坑深xue。 可他家地傳代百年,深耕數十代,里面真有什么寶物,早就該被挖出來了才對,犯不著留著等別人來挖掘發現,所以,他家那廣袤的田地里,到底有什么能令人覬覦的東西? “父親,父親饒命,父親恕罪,兒子絕沒有聯合二叔謀害大哥的想法,兒子絕不敢做謀害手足之事,父親……” 崔閭突變的神情,叫精神緊繃的崔仲浩再也維持不住表面平靜,膝行上前連連叩頭,變相承認了他有算計老大的心。 “你……就你這點承受力,還敢與虎謀皮?叫你二叔賣了還不自知,蠢貨,全讀的一肚子死書,連老五都看出了形勢,偏你自以為能瞞天過海,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蠢種?” 崔閭指著他,對崔誠交待,“明天去縣衙消了他的功名,以忤逆罪報案?!?/br> 他不知道禍是怎么砸頭上的,卻知道改變家族走向的導火索之一,便是自此子考取舉人,去府學讀書后。 那就從斷了此子功名開始,改變吧! 第004章 第四章 崔氏并非商戶,從祖先落藉到滙渠時起,就帶了田畝地契,后經年累月,也培養了些讀書人,奈何那世道留給寒門子的機會實在寥落,高官是出不了的,最有出息的一代也只在知府位上致仕歸鄉,留給后輩們的祖蔭便是耕讀傳家這種吊著階層尾部的牌面。 比書香世族差一層,又比農耕之家高一階,蝸居在一個小縣城內,倒也能排上個世族貴家的位,再有盤桓百年的根基抵著,只要崔氏不與謀逆判國罪掛鉤,憑這地頭蛇的頭銜,歷任來就衙的縣老爺們,多少都要給些情面,以順利接掌縣事縣情。 作為第四等中貧區,除了農業發展,幾乎不可能有什么亮眼的政績申報,商業邊緣區,??鼙I匪都不涉足的小角落,能來這里就任的官老爺,基本背后不會有靠山,甚至好些縣令都是朝中貶謫下來的,如此諸人,又怎能與一縣地頭蛇作對?干脆安安心心的窩在這里過日子,與最大的地主老財崔氏打好關系網,快快活活的任滿周期等調離。 崔氏家主呢?當然也不會薄待這些識趣的縣老爺,任期內的孝敬,以及任滿離開后的儀程,都會給足了數,續一份香火情,大家來日好相見。 如此經年,人脈有,財富有,聚一族于這偏僻角落,倒也安安生生的傳了數代。 不是沒有想過要借勢力將觸角往外伸,可傾族之力供養的官人,也只配給真正的豪門貴族當門客,落不好還得有株連之罪,如此二三代的教訓之后,崔氏先祖也死了心,就守著滙渠這個彈丸角落,做個雞頭享清靜太平,倒也不失為一個安宅保家族延續的鴕鳥之策。 摳門的治家之策,也就是那個時候傳遞給歷任族長的。 不露富,就守著貧瘠縣區的名頭,消除一切覬覦目光,老老實實的延續香火。 不霸市,在擁有滙渠縣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田畝后,給其他農耕百姓一條活路。 不欺行,可以開設保證生活的米糧鋪子,卻不參與其他商行的生意競爭。 至于最容易惹禍的男女情事,賭嫖之樂,在口糧被族長扎緊的前提下,整個族里一大半人都沒有這個實力犯,而有實力敢犯的,有一個算一個,要么除族,要么打板子蹲牢房。 總之,崔氏家族努力要做一個替縣老爺省事省心的好鄉紳鄰里,絕不往府縣案頭上霸凌百姓的惡人冊上登。 做地頭蛇,也要做個有品的地頭蛇。 崔閭秉著先祖規訓,在最會讀書的年紀,卡著門欄的考了個舉人,擁有了見官不拜的資格后,便一心經營起了族內事務,只要不花錢補官,舉人就永遠只是個舉人。 而得他一手培養的長子,當然也有實力考取功名,只在未接任族長之時,他是不被允許下場的,如此,便是親近如手足的兄弟們,也不清楚他們長兄真正的書本實力,至于他們老爹,那便只能是吉星高照,叫他撞大運的吊了個車尾的取得了名次。 學霸控分這種事,他們根本就不懂。 滿族學里,都只當族長這一支只得一個二少爺會讀書,大少爺要學習處理族中和大宅事務,沒時間和精力研學,小少爺一心在奇yin巧技上,看著也不是塊讀書的料,唯有老二年紀輕輕便取得了秀才功名,比之族中大半的小子都出息,故此,也是最被給予期望能出仕的人之一。 崔氏族學是滙渠縣最大的族學,當然,并不是免費的,就是本族子弟也得提了束脩去學,而真正能考取功名走出滙渠的,有、不多,且位階皆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