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忘錄被同步到他手機上后 第14節
“一分價錢一分貨?!敝芫盎雌鹕?,拍了拍手上的灰。 “現在就去調監控!我才不出這五十?!崩杷胱ブ妥?。 然而監控顯示,在斷電前的一小時內,都沒有任何人進入過那片區域。 唯一的“光顧者”,是一只小狗。 可惜,由于太過昏暗,完全看不清小狗的長相,只隱約能看到,狗脖子上系著一根牽引繩,看起來應該不是流浪狗。 雖說冤有頭債有主,如果真是被家養狗咬斷的,那維修的費用自然要找狗主人要。 但這烏漆嘛黑的…… 連一旁的保安也忍不住勸道:“憑這,怎么找???不然就吃點虧算了吧,有這找的時間,都賺回來了?!?/br> 黎穗猶豫片刻,剛想答應,卻聽到周景淮問:“電腦可以借用一下嗎?” “???” 對于周景淮的要求,保安不理解,但倆人剛來的時候,市集負責人就打來過電話,讓他全權配合,所以他很快點頭:“當然可以,您隨便用?!?/br> 黎穗不明所以地看著周景淮拉開椅子,不知道從哪兒下了一個看不懂的軟件。 很快,電腦屏幕上的監控截圖,慢慢變得清晰,小狗的樣貌被逐漸還原——是一條棕黃色的中華田園犬。 隨即,不同監控素材被導入,屏幕切出若干小窗口,隨著下方代碼不斷變動,九個不同位置的監控視頻幾乎同時定格。 每個小畫面右上角顯示著不同時間,但畫面中心的主角,毫無意外都是那條小狗。 19:20它進入了屋后,19:28出來。 19:35出現在一家刺繡店門口。 19:42出現在通往南門的小徑上。 19:50它跑出南門。 黎穗這才記起來,自己是在哪兒見過這條小狗——在南門口的另一個糖畫攤旁。 “兄弟,你好牛啊?!北0才呐闹芫盎吹募绨?,“你這什么軟件???” “大學時候跟別人一起搞的小玩意兒?!敝芫盎匆徽Z帶過,看向黎穗問,“打算怎么解決?” 黎穗想了想,但凡小狗身后跟著人,她都會覺得這可能是一場骯臟的商戰。 但看監控內容,應該純屬巧合。 門口那位奶奶,讓她不由想起爺爺,黎穗最終還是軟了心。 “算了吧?!崩杷氚参孔约?,“也沒多少錢?!?/br> 周景淮便沒再說什么。 倆人從保安室回到店門口,卻意外地看到那位奶奶正牽著“肇事狗”四處張望。 看到她,奶奶立刻迎了過來,抱歉地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截包裹在電線外的藍色保護軟管。 “不好意思啊,我剛看旺旺叼了一截這回來,我就猜它大概又是咬了哪里的電線,進來一看,果然有一家斷電了?!?/br> “奶奶?!崩杷胗行@訝,“您知道我是這家店的老板?” 奶奶笑笑:“你爺爺還在的時候,我們經常遇到,他總跟我提起你,還給我看過照片。糖畫現在沒什么年輕人愛做,你能繼承下來,你爺爺一定也很開心?!?/br> 明明算是競爭對手,但在眼前老人的眼睛里,黎穗看不到絲毫對手間的戒備,有的,只是滿滿的欣慰和期待。 于一些心懷熱忱的老一輩手藝人而言,似乎賺錢并不是第一位,有人做,才是第一位。 看著眼前老人慈祥的面容,黎穗一瞬間有些鼻酸。 “你看看修電線要多少錢?”奶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略顯老舊的紅色錢包,里面放著一些紙幣,她低頭挑選,拿了其中唯一的一張百元大鈔。 “你看這夠不夠……” “不用這么多的?!崩杷霃睦锩娉榱艘粡埵畨K錢,“這就夠了?!?/br> “這夠了?你放心,奶奶擺攤是因為沒事干,不缺錢的?!?/br> “真的夠了?!崩杷氚参克?,“我有認識的電工師傅,能給我便宜價修好?!?/br> “那就好,那就好?!蹦棠虪恐防K,又一次道歉,“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沒事的?!?/br> 黎穗送走了奶奶,卻發現周景淮正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她瞪他一眼:“干嘛?” “還以為你不會收她錢?!?/br> “為什么不收?損人財務,賠償是應該的,而且我不收錢,她估計也不安心?!?/br> 黎穗從自己口袋里掏出兩張二十,加上奶奶給的十塊,豪氣地甩他手里,扔下一句:“來!周師傅!請開始你的表演!” 周景淮:“……” * 折騰這一遭,店里重新亮起燈時,已經閉市了。 黎穗核算了一下今天的營業額,接近三百,在只營業了大概三個小時的前提下,已經算很好了。 她收拾好工具,看著空蕩蕩的小徑,才想起:“丞丞呢?” 周景淮說:“讓司機送回去了?!?/br> “哦?!崩杷肽闷痂€匙,食指勾著環,轉了一圈,“那你今天,就跟我體驗一下步行回家的快樂吧!” 周遭的店鋪黑了大半,路旁彩燈卻依舊光影綽綽,可能是因為心情好,連帶著月色似乎都變得溫暖。 四周很是安靜,路上除了個別店鋪老板以外,沒有任何游客,但也因此,地上散落的垃圾清晰可見。 “怎么每天都有這么沒素質的人啊,垃圾桶就幾步路都懶得走,這種黏糊糊的東西讓我怎么搞!多少次了!” 黎穗順著聲音望去,不遠處的保潔阿姨正蹲在地上,罵罵咧咧地用鏟子收拾著地上的垃圾。 作為咸魚老板,黎穗這是第一次在閉市后回家、第一次知道原來保潔阿姨會在閉市后的深夜來打掃。 自然,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抱怨聲。 黎穗順道撿起了腳邊的一個塑料袋,跑過去想扔垃圾桶里,低頭一看卻發現,阿姨正費心鏟除的“垃圾”,正出自她手下。 一個大大的“張”字,一半碎裂,一半已經因為炎熱融化成了糖漿,黏在鵝卵石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過,成了黑乎乎的一團。 那一刻,黎穗突然僵住了腳步。 她的腦海中,響起了這些天聽到的一些路過游客的對話。 “不就是寫字嗎?回去熬點糖漿,我都會寫?!?/br> “我覺得門口那個小攤畫得好像更好,要不我們去買那個吧?” “哎呀,這東西不就是買來拍個照發朋友圈的嘛,還真有人吃???全是糖,太不健康了?!?/br> …… 黎穗愣愣定在原地,直到眼前突然變黑。 周景淮的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再放開時,保潔阿姨已經拎著垃圾袋離開,地面上干凈得一如平時。 氛圍一下變冷。 黎穗低著頭沉默不語,直到聽到周景淮溫聲問:“你是不是在想,為什么明明覺得只要賺到錢就行,可是看到糖畫被扔掉、被踩踏,還是會覺得難過?” 黎穗驚訝抬頭:“你怎么知道?” 她的確一直覺得,錢貨兩訖,至于顧客如何處理這些糖畫,并不在她的考慮范圍里,但是這一刻,黎穗心里有一道強烈的聲音響起。 它們本不該是垃圾的。 她曾見過爺爺畫的糖畫,雖然買的人少,但每一位顧客眼里的驚艷不是假的,或許,是因為她畫得不行,才使它們成為了拍照留念后就隨意丟棄的快消品。 周景淮拉著她在旁邊的長椅坐下,輕風拂面,卻吹不散黎穗頭上的烏云。 “黎穗,你為什么不喜歡糖畫?” 不喜歡的印象,像是刻在腦子里,可是是什么時候刻上的?黎穗想了許久才找到答案。 “應該是……六七歲的時候吧,爺爺在公園里擺攤,沒人的時候就會按著我的手教我畫。我每天看著小朋友成群結隊地在草坪上玩,其實心里也想去,但又怕爺爺失望,所以就只能強壓著期盼,畫著我覺得非常無聊的十二生肖。那時候我越看它們,就越覺得討厭?!崩杷雵@了口氣,“后來漸漸長大,倒是沒這么討厭了,就是還是覺得興趣不大,因為我覺得這只能當個興趣,賺不到錢?!?/br> “但是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避讓是本能反應,那天,你為什么寧愿受傷也要接???如果錢那么重要,為什么不要賠償,反而要求對方吃完?” 黎穗被問愣了,這些天來,她從來沒有在意也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 她無法回答,就像她也無法回答,為什么此刻會失落一樣。 難不成,真的如何瀟雨所說,她純純口嫌體正? “周景淮?!崩杷肫^頭看他,月光在她眼睛里,灑下了細碎的光,宛如易碎的黑曜石,“你說,喜歡做一件事情,是什么感覺?我做過很多工作,但都是為了賺錢,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喜歡的感覺?!?/br> 周景淮勾了勾唇,不答反問:“想吃海鮮面嗎?” “???” 黎穗不理解,但黎穗確實想吃。 都怪上次點的那個外賣,給她造成心理陰影了,她之后都沒敢點。 她點點頭:“想?!?/br> 周景淮握著她的手腕起身:“走吧?!?/br> “現在?”黎穗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但是已經十點半了哎?!?/br> “那又怎樣?”周景淮腳步加快,聲音干脆又篤定。 是啊,那又怎樣! 吃想吃的東西,何必在意時間。 黎穗感覺腦袋上的烏云,被撥開了大半,她小跑著跟在他身后,眼見著他打了車,帶她去了一家中餐廳。 餐廳提供夜宵,因此還沒關門,里面觥籌交錯,肆意閑聊,充滿著人間煙火氣。 周景淮大概和老板打過招呼,服務生很快把他們帶上了二樓的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