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舉路 第323節
不多時,德安的聲音響起: “圣上駕到——” “臣等叩見圣上,圣上萬安!” 眾人紛紛行禮,景帝的聲音自頭頂處傳來: “眾卿家,免禮平身?!?/br> 景帝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從徐韶華的身上掠過,隨后這才看向德安示意,德安隨即上前一步: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下一刻,王汀纘站了出來: “啟奏圣上,臣有事要奏?!?/br> “準?!?/br> 景帝坐直了身子,看向禮部侍郎,自景帝手中掌了三省之權后,朝堂之上的官員已經有一部分敢明著與右相對上了。 就如今日的左朝房,曾經也是門可羅雀,右朝房里擠的官員都要站不住,但左朝房卻是無人問津。 不過,短短幾年,形勢便已經變了。 景帝看著王汀纘,心中有些驕傲,他也想讓徐卿看看,自己這些年也不曾虛度。 “臣要參右相僭越獨斷,與今科進士沆瀣一氣!狀元入仕必入翰林,此規古來有之,縱使徐給事中六元及第,可也不該如此提拔,否則恐傷群臣之心! 當初其戰功早已被圣上賞賜過,右相為其再度請功,又置曾經在寒塞拼殺的兵將于各地?臣請圣上圣裁!” 王汀纘這話一出,景帝的身子一僵,毓珠下的面容一寸一寸的發青了。 還不待景帝開口,右相便冷嗤一聲: “徐給事中乃是圣上金口玉言,親自點中的狀元郎,兵部給事中的官職更是圣上圣旨明文,公告天下,王侍郎此言冤屈本相事小,置圣上皇威于不顧事大! 圣上,王侍郎如此大放厥詞,實在大膽狂悖,臣請圣上對其嚴懲,以儆效尤!” “臣附議!” “臣附議?!?/br> 二人說罷,紛紛拱手等候景帝的處置,景帝沉默了三息,隨后開口道: “王侍郎出言不遜,有負皇恩,革職?!?/br> 右相仍未起身,景帝抿了抿唇: “其家產抄沒,充入國庫?!?/br> “圣上圣明?!?/br> 右相終于直起身子,王汀纘卻不由得瞪大了雙眼,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方才與自己說的熱火朝天的同僚,卻發現這會兒他們都在看著地上的金磚,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其挖出來抱回家似的。 “你們,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你們方才都還說徐韶華德不配位!” “王侍郎,快別說了。誰不知你那連襟在兵部當差,前不久又立了功,就等著升一級了。 你對徐給事中有怨言,大家伙都知道,這才附和你幾句,誰能想到,你竟然還將怨氣發在了朝堂之上,真真是,唉……” 一位老大人開了口,字字句句都是規勸之言,可卻直接將王汀纘方才的罪名踩的更實了。 “不!不是我,是……” 王汀纘滿目倉惶的看著眾人,他一一掃過每個人的面容,想要讓他們為自己求情,可卻沒有一個人看向他。 王汀纘絕望的被侍衛拖了下去,革職抄家,他半輩子圖了什么? 陳庭齊靜靜的看著王汀纘遠去,王汀纘是數月前才被提拔到禮部的,他喜歡上躥下跳,陳庭齊本不想搭理他,卻沒想到今日他竟然就這樣因為幾句話就被圣上直接革職! 陳庭齊一時不知圣上如何作想,他下意識想要抬眼去看,但最終還是險險克制住了。 圣心,不是他們這些臣子可以窺探的。 陳庭齊微微吐出一口氣,微一偏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的徐韶華,這是他頭一日上朝,他甚至作為半個事主,他又該是什么樣的表情? 徐韶華敏銳的察覺到了陳庭齊的目光,他淡定自若的站在原地,似乎并不為方才王汀纘的話所擔憂。 是了,有右相護著他,他不需要擔心其他。 王汀纘被帶了下去,沒過多久,又有一人站了出來: “啟奏圣上,王汀纘所言雖然言過其實,可其所言也未嘗不會致使民間對此事議論紛紛。 素來沒有一功二賞的先例,徐給事中年少有為,乃謙謙君子也,縱使圣上降恩,也該效仿先賢,辭富居貧,如此才不會累了一身清名才是?!?/br> 那人不緊不慢的說著,王汀纘帶了右相,被右相兩句話革了職,他聰明的不和右相對上,且看那面皮薄的少年要如何做? “這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鄭聞齊,徐給事中,你這回得罪的人還真不少啊?!?/br> 平南侯的聲音細如蚊蠅,但他仿佛篤定徐韶華能聽到一般,徐韶華也確實聽到了,他用同樣的方法道了謝,隨后站了出去: “鄭大人此言,恕下官不敢茍同?!?/br> 鄭聞齊一愣,看著徐韶華古井無波的面容,他忽然意識到,少年能被右相相護,也并非泛泛之輩。 “方才鄭大人口中有一詞,辭富居貧,下官覺得很是有趣,不知可否請鄭大人,不吝賜教,告知出處?” “此乃四書,《孟子·萬章章句下》中所言,徐給事中對此竟不知曉嗎?那看來徐給事中的狀元郎,只怕也是名不副實!” 徐韶華聞言,只是笑了笑: “那還請鄭大人誦其原文?!?/br> 鄭聞齊聞言一噎,倒仿佛是被人當庭考校一般,不禁惱羞成怒: “不過一詞罷了,徐給事中如此咬文嚼字,只會讓本官懷疑你是個貪慕名利的偽君子!” “鄭大人想要下官的回答?好?!?/br> 徐韶華看向鄭聞齊,眼中蘊起一絲笑意,可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笑意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 “‘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恥也?!@就是我的回答,我站在這里,與當初我遠赴寒塞之心一致,敢問,鄭大人呢?” 徐韶華話音落下,大殿一時安靜下來,平南侯乃行伍之人,一時并未品出其中含義,可隨著少年這話一出,那鄭聞齊煞白的臉色,倒是真應了那句話——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下一刻,鄭聞齊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踉蹌著跌坐在地上,喃喃: “道不行,恥也,恥也……噗!” 鄭聞齊又噴出一口血,直接暈了過去,景帝看向德安,抬了抬手,德安立刻讓人將鄭聞齊拖了下去。 “鄭御史年事已高,自今日起,便頤養天年吧?!?/br> 景帝說罷,隨后便直接起身: “退朝?!?/br> 上朝短短兩刻鐘,兩位官員革職的革職,致仕的致仕,這會兒沒有一個人敢出言留住景帝。 等景帝離開后,朝臣們面面相覷一番,隨后紛紛退了出去,只是路過徐韶華的時候,一個個恨不得繞著他走。 平南侯這會兒卻忍不住看了徐韶華一眼,摸了摸下巴: “你,很好。隨本侯來,以后兵部的事兒就交給你了,省得他們對本侯推三阻四的!” 右相臆想中,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根本不存在,徐韶華只含笑應了,二人剛一走出大殿,德安便走了過來,平南侯一看: “看來你得晚點兒來兵部了?!?/br> 德安笑吟吟的走過來: “侯爺……” “閑話少說,你且去吧?!?/br> 平南侯說罷,直接大步離開。 徐韶華與魏平有幾分交情,對德安還是頭一回見,這會兒只是低聲喚了一聲: “公公?!?/br> “徐大人隨咱家來吧,圣上在御書房等您?!?/br> 德安也是頭一遭見到徐韶華,他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睛落在少年的面容上,但卻忍不住懷疑,圣上當初對少年那般信任,真的不是因為這張臉嗎? 看著這張臉,他就是說明個太陽打西邊升起,自己都得連聲說是了! 德安的想法,徐韶華并不知道,這會兒他進了御書房,景帝這會兒正在看折子。 “臣,見過圣上,圣上萬安?!?/br> 徐韶華上前一禮,景帝忙將手里的折子丟到一旁,輕咳一聲: “咳,徐卿來了?賜座,上茶?!?/br> 徐韶華低聲道謝,隨后在一旁坐了下來,景帝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又不知該說什么。 徐韶華隨即開口: “方才朝上之事,還要請圣上恕臣之罪?!?/br> “徐卿何罪之有?” 景帝一臉驚訝,徐韶華卻面色沉靜開口道: “還請圣上恕臣與鄭大人爭鋒,冒犯圣顏之罪?!?/br> 徐韶華說罷,起身一拜,景帝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親手將徐韶華扶了起來,二人攜手坐在了不遠處的桌前。 德安端著茶水走進來一看,忙剎住轉彎的身子,僵著腰將茶水放在了君臣二人面前。 嘶,他的老腰哎! 圣上也是,一沒人就和徐大人親近,也不先打個招呼,他差點兒連托盤都扔了! 二人一肢體接觸,倒是生出了幾分久違的親近,景帝終于卸下包袱,吐槽道: “方才之事,徐卿莫要放在心上,那鄭聞齊乃是父皇在世時的老臣,從前朝的官兒當到了本朝,跟被斗雞奪舍了似的,見誰都想叨兩口!” 徐韶華聞言,彎了彎唇: “聽圣上所言,圣上倒也是體察民生之君?!?/br> “那當然!此前得徐卿賜教,若是這次朕微服出宮,那一定是扮什么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