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霽笨拙地給他擦擦眼淚。

    他的手掌很大，指節修長，是成年人才有的。

    擦掉藺楚熙淌在臉上的淚水時，青年的呼吸起伏，鼻音很重。

    “不打你?！?/br>
    “你沒錯。我說真的?！?/br>
    藺楚熙著急地睜開眼，他有點結巴了，他執拗起來：“怎么會不是我的錯呢？”

    “我、我讓你——”又要來那長篇大論的自罪論，他的桃花眼閃爍水光。

    冬霽咽了咽喉嚨。

    他冷靜下來。

    他哭得有點厲害，咀嚼痛苦的記憶更叫他頭腦發漲。

    他想到任務者尉陵告訴他的，這是個“度假世界”，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然而，系統說過的規則：“主神空間、任務者等訊息，不可告知世界主角”“一旦告知，將會導致世界崩塌”的字句，再度閃爍過腦海。

    冬霽眼睫顫抖。

    他想要說出真相，又怕傷害到這個世界，讓藺楚熙、藺聞惜沒了生存的機會。

    一個不合時宜的手機提醒音出現。

    冬霽下意識地掏出手機。

    他看到尉陵的消息，就在他躊躇的那一刻發來：【做你想做的，說你想說的，不必擔心后果?！?/br>
    他的委屈在看到任務者尉陵發來的消息時升到最高點。

    再抬頭。

    冬霽顫著嘴唇，他深深呼吸，然后，露出一個笑，虎牙尖尖。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后半句，說得并不真心，只是，為了不讓一根筋的藺楚熙執著于想要贖罪，冬霽還是說出口，將罪推到最該死的系統身上，“最開始，是一個非?！?/br>
    冬霽真的不太擅長罵人。

    他在大腦里挑選著詞匯。

    “一個很賤，很壞，很惡毒的怪東西，讓我從九歲，長成十九歲的模樣?！?/br>
    前因后果，說來齒冷。

    “它說，‘冬冬，叔叔和你商量下，一會咱們按照故事書來念臺詞好不好？’”

    這是系統對冬霽最溫柔的時刻。

    ‘講對一句臺詞，給你買一塊糖?！?/br>
    它給了他糖塊。

    糖塊價格低廉，輕而易舉地哄走了『冬霽』的心。他嘗著甜蜜的糖塊，為此目眩神迷，自此踏入永不回頭的絕路。

    他親手斬斷了年長者帶給他的溫情與愛意。

    而他們，冬霽深深喜歡的年長者們，在它提供的劇本里，一個是男人歷經磨難，經歷背叛，磨礪身心，最終宣勝的首富自傳；另一個，是前期跳得歡快，后來慘遭心腹背叛，最終落魄，偏偏又格外長壽，將要見證藺聞惜站在巔峰、永不落敗的對照組。

    ……

    藺楚熙怔住，他聽著冬霽說話，小孩正說著顛覆他世界觀的話——不管怎樣，雖說現在的冬霽年紀更大了些，他還是比他大很多！

    按照上輩子的算法，他比冬霽大了18歲。

    因而，他理所應當，理直氣壯，能將冬霽當作小孩。

    藺楚熙腦里亂糟糟，想七想八，還不忘看他。

    冬霽望他，雖是笑著在說，可藺楚熙覺得他說得好傷心。

    那一雙明亮的，圓圓的眼里，有著水光。

    “我很笨，對不對？被一塊糖果騙到了?！?/br>
    “后來我才發現，原來只要一點點的錢就能買到一大罐的糖果?！?/br>
    他濕著眼眸，悲不自勝。

    “我太笨了?！?/br>
    “可是，冬霽，”藺楚熙被他說得又想哭了，明明剛才冬霽給他擦了淚，他定下心來，準備認真聽小孩說話，不再用哭泣干擾他說的重要的話……但他真的太難過，為冬霽，為不斷責怪自己的小孩悲慟，“你那時候才九歲?！?/br>
    “你才九歲?！?/br>
    為了一顆糖果而完成任務的年幼的冬霽。

    無疑是個物質貧瘠、精神匱乏的孩子。

    他只是個被賤貨誘哄，踏入成人世界的稚童。

    他能有什么錯呢？

    錯的從來不是他。

    第56章

    其實, 藺楚熙聽冬霽說的話，一知半解，沒有完全聽懂。

    他不愛看書, 網文不在他的涉獵范圍內。

    什么主神空間啊, 什么系統啊，對他來說，都是全新的詞匯, 他沒接觸過的那種。

    他聽冬霽說, 勉勉強強地梳理：最開始，冬霽是個九歲的寶寶！被個臭傻x的司馬玩意弄到這個世界, 然后強行長成十九歲的大寶寶模樣……

    那傻x玩意讓冬霽做道德淪喪的任務。

    任務內容是聽從藺楚熙的指令，害藺聞惜；害完藺聞惜，再害藺楚熙；完了，冬霽孤軍奮戰，要和藺聞惜打擂臺；最后，冬霽死了。

    冬霽的十年, 完全在這玩意兒的掌控下。無法掙脫。

    重點提煉完畢。

    藺楚熙：“cao了?！?/br>
    英俊男人瞪著桃花眼，握住拳頭，他重重地敲了下桌子，惡聲惡氣，“那傻x玩意兒呢？”

    冬霽吸了吸鼻子。

    他被藺楚熙逗笑了。

    藺楚熙罵得非常難聽，從系統的祖宗十八代罵到它的戶口本。

    冬霽告訴他：“它被銷毀了?！?/br>
    “便宜它了！”

    冬霽笑著說, 他的眼睛還是濕的，“是啊，便宜它了?！?/br>
    藺楚熙方才哭得很沒形象, 臉上淚痕干巴了，冷氣一吹, 臉皺起來。他一邊翻找桌上濕巾，使勁擦臉，一邊看著漂亮青年，冬霽安靜地回望，他的目光很清，很柔，格外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