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明君! 第1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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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王帳之外,“那是阿母故鄉的花,叫蒼顏,每年的夏秋,它會三開三落。開得快,落得快,或許是知道它扎根的土壤能包容它的盛開,也能包容它的凋落?!?/br> 阿翰立:“阿母,我沒太聽懂?!?/br> 阿湘公主也沒有解釋。 她將信件封好,交給阿翰立。 “通過暗線傳出去,務必保證交到持劍侯或者長平侯手中?!?/br> 阿翰立:“阿母放心?!?/br> 他跑出去辦事之后,阿湘公主輕輕趴在了案上,像一只無處落腳的疲倦蝴蝶。 若無意外,這將是她與大周的最后一封信。 守護北疆安寧,減少戰亂,和親公主的使命和責任,終于要結束了。 - 邊城。 一百姓打扮的送信使被攔了下來。 他出示自己的密令。 士兵立即收起長槍,帶著他進了城,然而走到拐角處,士兵突然變臉,一個手刀打暈了送信人,殺了之后,從他身上搜羅出來了阿湘公主的信。 他處理完尸體,帶著信去了邊軍監察處。 這是個由明親王和宦官組成的檢查機構。 自從十數年前,北疆分權后,崇昭帝命令明親王和從東廠抽調的宦官駐扎北疆,檢查機構就逐漸形成了。 明親王時常出去其余城池巡視,主城的監察機構內就留下了一半的宦官,對軍令的下達進行監督。 時間一久,這些宦官也在這里扎下了根。 他們是皇帝放在北疆的眼睛,有權旁聽戰役部署,有權對軍令進行質詢,有權發折子回大周,參將領的種種不服監察之舉。 持劍侯最討厭他們,因為監察機構存在后,整個邊防的軍令從下達到執行越來越慢。 幸好有夏宏耐著性子斡旋。 可還是有不少宦官覺得憋屈。 本來以為是個短期差事,誰想到一來北疆就是十數年,他們一沒有后代,二沒有父母,當太監圖什么?不就是圖個富貴,圖個往上爬的機會。 在京城東廠的時候,他們生活的多滋潤? 結果到了這里,吃吃喝喝都沒有滋味,還是一眼就望到頭的死職位。 馮秉就是邊城監察處的大太監,除了明親王之外,他話語權最大。 他有一處單獨的小院,平時不辦差的時候就住在這里。 馮秉打開那封阿湘公主寫給持劍侯的信,一行行看過去后,將這封信攤在桌子上。 “原來阿湘公主病得這么重了……上次傳來的消息,還說能撐個三五年?!?/br> 現在看來,三五十天都成問題。 阿湘公主寫字工整,筆跡很好模仿,最主要是印章的問題。 馮秉找人模仿著她的字跡,重新寫了一封信: [病情轉好,一切皆安,庫魯王仍舊緊盯王位,或會有變,屆時煙花為信,還請持劍侯相助。] 他從書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個上鎖的箱子。 打開之后,箱子之中裝的盡是金銀珠寶。 翻了半天,馮秉才從里面翻出一個破舊的印章出來,蘸了印泥,蓋了上去。 “還是北疆的人得到阿湘公主的印章比較容易?!?/br> 邊城同北疆有通商往來,庫魯王送來的除了這箱用來賄賂他的金銀外,就是阿湘公主的印章了。 馮秉封好信封,趴在箱子上輕輕嗅了一下。 “香…這才是實實在在碰得到的好處啊?!?/br> 與北疆的人勾結又如何,無后無祖之人,享福一世便可。 他鎖上箱子,哼著歌,將阿湘公主的最后一封信,丟入了火中。 什么身死之后,請求回歸故土,既嫁到了北疆,也該葬在這里。 火舌竄高一瞬,信件化為飛灰。 - 又過幾日。 阿湘收到了來自徐勁的回信,只有簡短一句:[已知曉,會多注意北疆情況。] 她便放了心,身上擔子輕了不少。 接下來一個月,她都在等著皇兄的圣旨。 在等一道能讓她回家的旨意。 等啊等,等到纏綿病榻,再也無法起身,等到故鄉蒼顏的花期徹底過去,等到寒冽的冬,再次降臨北疆王庭。 “是不是路上的信使耽擱了時間……” 阿湘側躺在床上,聲音虛弱,她握著阿翰立的手,“我等了多少時日了?” 床周圍跪著好幾個跟著她從大周來的侍女,此時都是低聲哭著。 阿翰立:“一月?!?/br> 一月,別說是北疆加急,就算是正常策馬,也該到了。 阿湘公主了然,“那便是…皇兄不允?!?/br> 眼淚重重墜在枕頭上。 阿翰立:“阿母…你別哭,阿母…再多等幾天好不好……” 阿湘公主閉上了眼,一股悲意涌上心間。 回顧一生,十五歲離京,和親至今,半生有余。 她從懵懂的小姑娘,長成可以制衡北疆各部的王后,輔助大周邊城,嘔心瀝血,求一方平安。 她從來沒有愧對過身上擔負的這份責任。 或許她年紀還不算老,但心老了,人就老了。斷了期盼,壽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再也沒有人盼著她能趟過北疆的風雪回家。 阿湘公主睜開眼睛,摸了摸阿翰立的頭,“別哭。阿母只是去找娘親而已?!?/br> “答應阿母一件事,我死后,墳塋不愿朝向大周。我向朝向湘河,娘親望北,我便望南?!?/br> 阿翰立哭的失聲,說不出話,只能點頭。 阿湘最后看了一眼床邊不遠處的花盆,開始出神。 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次娘親的雙親去世,父皇特許她回鄉,于是娘親便帶著她一起回了家鄉。 她那時候好小,只記得她站在蒼顏花的樹下,娘親舉起枝子打了下樹干,便有一場花雨落在她身上。 阿湘公主嘆息了一聲。 “長在大周的花,永遠也無法盛開在北疆的土壤……” 疲倦的蝴蝶沒有飛到故土,沉眠在了異國他鄉。 王帳內哭聲頓起。 隨著哭聲起來的,還有外面的兵戈之聲。 “大周公主身死!王庭再無大周扶持,大周走狗,全部殺光!” “殺——!” “廢王庭!立新王!” “廢王庭!立新王!” “是突襲!”阿翰立驚愕回頭,“什么時候…快去保護王上!找到阿骨木多保護起來,他絕對不能死!” - 北疆內部亂了數日,消息才傳到了邊城。 持劍侯徐勁眉頭緊鎖,看著剛到手的消息。 這是一場早有準備的突襲。 阿湘公主病逝,庫魯王叛亂成功。 殺舊王,驅逐阿骨木多以及舊王一脈,入主草原,重建新王庭。 恰逢冬季,北疆苦寒,庫魯王整軍南下,搶掠北疆邊境,以捍新王王威。 他將消息遞給夏宏,走到城墻上,負手而立,霜白的鬢發染上零星飄雪,鷹一樣的眼睛望著前方的北疆。 “北疆大軍,估計還有兩日才到?!?/br> 夏宏:“上次阿湘公主還傳信,說自己身體好轉,怎么會突然病逝?!?/br> 徐勁冷笑:“北疆主戰派狼子野心,他們什么不敢干?兩日后,我來迎敵?!?/br> “換我吧,”夏宏搖搖頭,“你別逞能,一到寒冬,你身上就疼,上次疼的用點酒燒關節才緩過來,若是受傷,更難熬了?!?/br> 徐勁跟他也是多年戰友了,“行,我去和那群監察處的斡旋,給陛下遞折子?!?/br> 簡單交流幾句后,他二人一便沒再說話了,靜默的望向北疆。 其實他們還有一個戰友。 只是那個姑娘長眠在了他鄉。 常年殺伐,見慣了生死,他們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