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那王氏從小長在信寧侯府,嫁到沈家這樣鐘鳴鼎食之家，她祖父過世時,她家和叔父家一起辦的葬禮何其盛大，還從未見過窈娘這樣的，一切事情只圖省錢為主。

    因此她回來時牢sao滿腹，和春蘿抱怨道：“我一直以為金陵顏氏顯宦名門，沒曾想如此不成體統，說實在的，我也沒見過這么猖狂的兒媳婦?！?/br>
    也不怎么去婆婆那里站規矩，讓她辦事，她也不好好辦,就想著怎么偷懶了。

    春蘿也覺得奇怪：“韓姑娘是帶著嫁妝上京的，大太太雖然拿錢出來整治酒席，可里外里花不了多少銀錢,大奶奶卻更像是不愿意cao這么多心?！?/br>
    窈娘回來之后,又去了三房清漪園一趟,她們顏家之前為了哥哥顏景昭成婚也找過人粉刷新房,因此窈娘找人詢價覺得合適,就把人喊過來在筑墻粉刷。原本沈七嬸也推薦一個人過來,但那個人要價太貴了。

    其實窈娘也是有意為之,她就是不愿意一開始就被這些人轄制。

    甚至她也知曉從此以后要再有朋友也就很難了，可是在這個宅子里，朋友不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就該做好什么事情，再者,她也不針對人，只針對事情。

    沈巡撫給的三千兩就包含聘禮銀錢、新房粉刷費用、迎親費用、酒宴、聽戲等費用,聽起來不少，用起來卻是不多。

    房子還有幾天可以完成，廚房還要為工匠們準備飯食，水煙，每一筆賬管事那里有賬本，窈娘自己也記私賬。

    從清漪園出來，又去沈夫人那里，在三房沒看到盧扇兒，倒是在沈夫人這里看到她了。

    “太太，三嬸?！瘪耗锾嶂箶[進門。

    沈夫人看到窈娘，又問：“這個時候過來做什么？”

    “是這樣的，日子定下來后，準備請哪些親戚呢？如此我也好讓人發帖子，定下酒宴?！瘪耗锶绱说?。

    沈夫人對周mama道：“你把人情簿給大奶奶?！?/br>
    其實沈夫人這點倒是很好的，從一開始教她就教的比較仔細，這點比那些只會說周全話，看著你出丑的婆婆好多了。

    尤其是被祖父敲打過后，沈夫人雖然別別扭扭，但該說的都說。

    窈娘有些欲言又止，但盧扇兒屁股如同生在椅子上似的，她只好拿了人情簿先走了。韓若華身邊的mama當然也在晚間過來和沈夫人說話：“姑娘說這些日子她的事情倒是勞煩沈家上下，心里過意不去?！?/br>
    沈夫人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想這么多做什么，我身子不大舒服，讓我們大奶奶cao持也是很好的?！?/br>
    “是啊，就是奴婢想韓家人都不在京里，如何插釵呢？要不要讓我們姑娘寫信給韓家去？”韓家的mama問道。

    沈夫人道：“看大奶奶怎么cao持吧，如今我病了一場，整個人沒精神了?！?/br>
    韓家的mama道：“還是您派個人去問了，再告訴我們吧?！?/br>
    “好，等會兒我讓周mama去?！鄙蚍蛉巳嗔巳嗵杧ue。

    那韓家的mama趕緊給韓若華回話，韓若華點了一炷香，又凈手之后作女紅：“本來我是不想和大表嫂為難的，可她卻處處為難我啊。徐mama，姑母那里我們也不能完全信，她現在的威風早已不復當年?！?/br>
    徐mama也跟著點頭：“是啊，我記得那時候姑太太還有羿哥兒在，羿哥兒和風哥兒不同，和咱們十分親近。十三歲就要考舉人，人人都說他將來肯定會成為伊尹那樣的名臣?！?/br>
    韓若華聽著聽著卻哭了：“mama，您還記得嗎？那一年我還小，被家奴頂著看花燈，和羿表哥一起被拍花子的拍去了。他那時候就很聰明，知道被擄走的時候，不停的悄悄往地上丟東西，也喂我喝水，一直安慰我。就是沒想到，他就那般去了?！?/br>
    徐mama摟著韓若華道：“姐兒忘了吧，忘記臨羿少爺，重新開始?！?/br>
    韓若華擦完淚痕，又笑道：“我見那沈邦彥生的極像羿表哥，不過略施小計，他就上鉤了?？捎直∏楣蚜x，和我的羿表哥根本就比不了?！?/br>
    “真奇了，臨風表少爺倒是和羿少爺生的不是很像?！毙靘ama道。

    提起沈臨風，韓若華忍不住有些鄙夷：“以前他身上好臭，總是胖胖的臭臭的。也就是羿表哥不在了，他現在成了沈家掌權人?！?/br>
    “鳩占鵲巢，不外如是?！?/br>
    **

    晚上，窈娘正和沈臨風一起吃飯，她親手盛了一碗魚丸湯給他：“這湯又鮮美又清爽，你多吃點?！?/br>
    “這幾日總覺得口干舌燥的，正好吃點這個，對了，窈娘，你這里跟我給五十兩銀子。藺兄現在生活困頓之中，這些錢也給他寄居京師日子好許多?！鄙蚺R風道。

    窈娘還道：“說起來我家里陪嫁了莊子，上次去靖海侯府，劉夫人與我說她就是把她莊子上送的那些什么獐子狍子都折賣一半，另一半要不就分給下人要不就送人。正好我那里有腌制的鹿rou，還有籠子裝的野雞子，不若一起送給你那位朋友?！?/br>
    沈臨風笑道：“這就太好了，我還怕你不高興呢?！?/br>
    “兄弟之間有通財之義，藺公子教你的那些東西你就是花錢也不一定買的來。有時候，人和人之間，只要性情相投，比有血緣的都強多了。就像劉夫人和我，雖然不是親姐妹，可是我們倆脾性相投，比我的姐妹們好多了?！瘪耗锏故悄軌蚶斫?。

    沈臨風也同意：“你說的很是，這個月馬上是端午了，下個月就是你的生辰。窈娘，我要給你準備一份最好的及笄禮?！?/br>
    他這般說道，見窈娘嬌怯的看著他，心中又是一熱，準備拉窈娘的手。他二人雖然未曾圓房，近來只要窈娘心情好，耳鬢廝磨不在話下。

    偏這個時候周mama過來了，窈娘連忙招呼周mama坐下，周mama見她小夫妻二人正甜情蜜語的吃著飯，自己過來倒是打攪了。

    “大爺，大奶奶，我們太太打發我來問韓姑娘的插釵禮何時辦？準備怎么辦的？”周mama道。

    窈娘道：“我記得前幾日我就和太太說過，插釵禮根本無法辦，韓家無人上京，那咱們到底算誰的娘家人？今日也專門和韓表妹說過的。怎么太太又來問我，是韓家人說什么了嗎？若是她家說的，就等韓家人上京再辦吧，婚期就不必定的這么急了?！?/br>
    她可沒那么強的責任心，你愛折騰，我就停下進度。

    周mama笑道：“哪能啊，是太太忘記了，今日恰好想起日子來，就差奴婢來問問?！闭f完，她又看向沈臨風，想他幫著說幾句話，沈臨風這個時候就跟死了一樣，根本不發一言。

    “那就好，說實在的，如今多事之秋。若是三叔真的要我大肆cao辦，也不會只給我中等宴席的銀錢了。再說了，周mama，我這也是拿著太太的體己，不得不精打細算啊，原本她家姑娘一應供給都是咱們家，她自家又話里話外帶了嫁妝來，意思就是不占咱們家一文錢的便宜，既然如此，我是多少銀錢辦多少事情?！瘪耗锖攘艘豢跍?。

    周mama只好先回去和沈夫人說了：“大奶奶那邊說前幾日就和您說了韓家無人上京，插釵禮沒法辦，您當時也同意了。之后，她又說三房給的銀錢只夠辦一場中等宴席，既然如此，她也只按照這個規模辦，還說她今日專程過去和韓家的人說過了?！?/br>
    “話里話外還說您的體己，她得精打細算?！?/br>
    沈夫人道：“她說我的體己的時候，臨風在不在？”

    周mama點頭。

    沈夫人拍了拍桌子：“好呀，我就知道她故意說這話，說我拿錢給娘家侄女辦婚事，倒真是心思深沉?！?/br>
    但除了這樣，沈夫人也不好說什么，她總不能再拿錢出來給韓家嫁女兒吧，兒子兒媳婦到時候一起說她偏心娘家，真是又一把把柄。

    周mama踟躕的問道：“那太太，這插釵禮如何辦？”

    “就按照她說的吧，她怎么說就怎么辦，別問我了?！鄙蚍蛉艘彩菦]脾氣了。

    以前沈臨風大婚和家中大小事都有沈二夫人幫忙，沈夫人看似cao持，實際上多半是沈二夫人在做，開銷也頗大，但如今兒媳婦辦婚事，居然拿了三房的三千兩就可以辦這么多事，還一文錢也不多花。

    錢是小事，就怕看著不體面，被人笑話寒酸。

    她們年輕人不懂，人啊，架子塌了，誰都敢上來踩一腳。

    周mama倒是道：“太太，大爺在大奶奶身畔坐著，老奴說話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充耳不聞?！?/br>
    其實周mama也是為了沈夫人好，韓若華不過是個娘家侄女，哪里比得上兒子重要？

    沈夫人則道：“他不說話就是偏幫他媳婦兒呢，以前他對自己meimei多好啊，現在全變了。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br>
    不管沈夫人如何抱怨，最后還是窈娘主導，所謂的插釵禮自然是沒了，韓若華讓她乳媽找周mama打聽，也知道沒戲了，主仆二人不由得十分挫敗。

    第85章

    龔次輔辭官歸鄉之后,沈家看起來一應如常，甚至在端午節,沈夫人還領著大家出去看龍舟。沈臨風倒是比別人都興奮，他指著不遠處的船對窈娘道：“你看那艘船就是藺瀧做的，尖頭下面還放了梭輪，我打算把這些告訴族叔，船行就會加快，到時候咱們夫妻就可以參股船行了?！?/br>
    “咳咳?！瘪耗镆菜闶欠松蚺R風了，真是賺錢當官兩不誤。

    她笑著端起一碟鮮果遞給他：“瞧你，說起這些來就頭頭是道，快吃個果子,潤潤喉嚨。等咱們忙完了，你請這位藺公子上門來，我要好好招待他?！?/br>
    沈臨風笑呵呵的：“藺瀧最愛美酒,窈娘,你別的不準備都好,酒要準備好?！?/br>
    “好,放心吧,我父親有個門生上門拜訪我祖父,專門送了佳釀,我祖父都舍不得喝，特地給了我兩壺，你知道的我不喝酒,就給你和他喝吧，只是不許吃酒誤事。我還讓廚下再烤一頭小乳豬,好不好？”窈娘知曉沈臨風愛吃牛乳烤豬。

    二人旁若無人的說話，又見那邊沈老爺負手在河邊看龍舟賽,窈娘則對沈臨風道：“爹平日也不是那么愛湊熱鬧的人，怎么站人群里面去了，這樣最容易被那些劃龍舟的撞下去，你快帶著人去照看一二?！?/br>
    沈臨風立馬起身帶著人過去。

    那邊戶部侍郎李夫人讓人送了幾碟五毒糕過來，窈娘和沈夫人告罪一聲，又去李夫人那邊問好，只因嫂嫂李氏在李家生產，她也常常過去。

    韓若華和沈陌看著窈娘穿梭其中，也暗自羨慕，無論如何，顏家姻親眾多，顏氏祖父還是工部尚書，也難怪傲氣的很。尤其是沈陌，以前沈家可比顏家更勝一籌，她跟著哥哥出入各大場合，現下她年紀大了，也不愿意被人指指點點，常常都不怎么出去。

    “韓表姐，既然出來散心，你也開心些?！鄙蚰靶Φ?。

    韓若華滿目張望：“meimei，上京真熱鬧啊?！?/br>
    沈陌奇道：“金陵也不差啊，表姐怎么這么說?！?/br>
    韓若華搖頭：“家里人尋常都不怎么讓我出去的?！?/br>
    這讓沈陌想起當年她在金陵時，韓表姐似乎很少出門，都說她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正想著，前面“撲通”一聲，有人喊著：“沈總憲落水了，沈總憲落水了?！?/br>
    沈夫人立馬頭腦發暈，只覺得都無法站起來了。

    窈娘的這位公公沈總憲因為落水，雖然被沈臨風及時救起來，但也嗆了水，要休養好一段時間，因此沈老爺以身體為緣由上折子請辭官。

    這一次沈夫人倒是讓窈娘刮目相看，原本沈臨風也準備告假侍疾的，窈娘也以為沈夫人會折騰她的，哪里知道沈夫人對她們道：“你們早晚來看看就行，其余都由我照料?！?/br>
    “娘，還是讓兒子照顧吧，您身子骨也不是很好?！鄙蚺R風道。

    沈夫人擺手：“我就是一些小毛病，早就好了，你爹這里才最是要緊。好孩子，你們都把家好好守好就行?！?/br>
    窈娘看了沈臨風一眼，又對沈夫人道：“太太，還是我早些過來替換你吧?！?/br>
    “真的不必，風哥兒媳婦，你把臨風照顧好就是對我最大的好處?！鄙蚍蛉丝粗蚺R風夫妻，不知怎地想起小時候看三國演義時，諸葛亮死后，蜀中無人的場景。

    她現在就什么想法也沒有了，長子羿哥兒早死，次子臨風好容易成婚，還未曾圓房，也未曾有孩子……

    要是臨風再出什么事情，她根本活不下去了。過去那些齟齬，那些婆婆對兒媳婦的看不慣，甚至已經煙消云散。

    窈娘和沈臨風離開之后，沈夫人坐在床沿上，她哭的眼淚掉在沈總憲的眼皮上，沈總憲忍俊不禁，又坐起來道：“我都和你說沒事兒了，你還哭呢?！?/br>
    “老爺，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為了辭官，出此下策，若非是臨風，你可怎么辦??？”沈夫人還是擔憂不已。

    沈老爺擺手，對老妻道：“你忘了，小時候你掉下河，還是我救的你呢。我自小就會泅水，不怕的?！?/br>
    他見沈夫人年紀大了，心性還是和以往似的，忍不住道：“你娘家侄女的親事選個最近的日子趕緊完婚，咱們觀禮后就回去吳興。這么多年案牘勞形，該退則退，也讓臨風不受龔家和我牽連?！?/br>
    沈夫人替他掖了掖薄被：“老爺，那二叔為何無事？只有你要走?！?/br>
    “老二？老二這個人性情剛狠膽子大，他舍不得高官厚祿，和我不同。我們不管別人，樹大要分枝，我們三家也早就要分家了?！鄙蚶蠣斂人粤藥茁?。

    沈夫人又趕緊替他拍背：“老爺，我都聽你的?！?/br>
    沈老爺笑道：“你這幾年也是常常難受身體不舒服，回老家咱倆心無旁騖的將養比什么都強。這官宦之家浮浮沉沉，你看顏老尚書表面看起來威風赫赫，實際上他參了那么多人，皇上總有護不住他的時候，一個個都想著報復，日后怕是難獨善其身。不過顏家和我們沈家一樣，下一代都有人才，老尚書現在為顏應祁撐著呢，顏應祁也生了個好兒子?！?/br>
    “咱們臨風也不差啊?！鄙蚍蛉瞬粷M道。

    “臨風是身弱之人，身弱之人多富貴，卻不擔財，因為無印或者少印。你看他第一次成婚時，前途差點毀于一旦，就是這個道理?！鄙蚶蠣斦f完，見沈夫人著急，又伸手阻止道：“不過，我看兒媳婦是個身強之人，但又過剛易折，若是男子倒是稍微好些，他二人結合天作之合，所以，你也對兒媳婦好些?！?/br>
    沈夫人無言：“我也沒對她怎么樣啊，都被罵過幾輪了?！?/br>
    沈老爺握住她的手道：“做父母的，都是為了兒子好，咱們就是為了兒子受些委屈又何妨？況且兒媳婦強一點，有她保護咱們兒子，我們也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