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非絲毫不懼，泰然自若地回視回去。

    以她的身份，早就不會懼這一個凡人的目光了。

    尚良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女兒，心中驚疑不定。他不知道，究竟是去了一趟邊關讓女兒變化這么大，還是……

    想到了什么，他眼神一寒：“凝兒，為父只問你一句。既然你是定遠小將軍，那么你從小只學過騎術，從未接觸過刀劍弓，你又是如何在那么遠的距離將凌國主將射殺的？”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卻又無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第448章 將軍夫人她又立功了21

    冥非不躲不閃，看著尚良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從前的尚冰凝，已經被害死了?，F在的我，是一個全新的我?！?/br>
    尚良心底翻涌起巨大的波濤來，他怔怔地看著冥非：“是……被誰害死了？”

    冥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并不說話。

    尚良驚駭萬分，沉沉地看著冥非。女兒所說的，是他所理解的那個含義嗎？

    兩人沉默了不知多久，才有丫鬟在書房外說是杜夫人請冥非過去。

    尚良才吐出口濁氣，擺了擺手道：“去罷?！?/br>
    看著冥非離去的背影，尚良眼底變化莫測。

    他從小便極為寵愛自己的女兒，對女兒的每一處細節都了如指掌。而現在他府里這個，他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勁，但肯定不是他的女兒，但又是他的女兒。就好像軀殼里換了個靈魂。

    尚良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這個女兒對尚家也并沒有什么壞心。

    他為官數十載，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每個人品性如何通過眼神就能看得出來。

    尚良在書房靜坐許久，直到天完全黑了，就連晚飯都沒有吃，披著夜色進了宮。

    冥非既然說回來養胎，自然是打算住上幾天的。

    她在尚書府一住就是小半月。這期間，將軍府老夫人沒少派人來請她回去，但她都沒有理會。

    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這樣的兒媳可能早就被眾人給罵死了，自己的娘家也不會縱容女兒如此。

    但是杜夫人有底氣，只要女兒想，愛住多久住多久。

    至于外界的流言蜚語，誰也不敢到他們眼面前來說，因此并無人在意。

    但這次將軍府老夫人的意思，是馬上就要到年關了，不管怎樣府中的大小事宜還是要冥非這個當家主母來主持的。

    再說聽聞將軍馬上就要回來了，她也該回來收拾收拾宅院好準備迎接將軍。

    杜夫人看向了冥非，冥非搖頭笑著：“看來老夫人也是對我想念得緊，既然如此，我便回去看看吧?！?/br>
    杜夫人細細觀察，見她的神色里并無勉強，便道：“是這個道理?！?/br>
    她叫來自己身邊一直伺候的兩個侍女和一個嬤嬤。

    “雖然將軍府還算干凈，但你現在情況不同了，萬事多小心些總不多余。這幾個都是極為忠心的，有她們在你身邊照顧著我也放心。若是在將軍府待著無聊了便著人來說一聲，娘去看你。你身子越發重了，還是少折騰的好?！?/br>
    冥非無奈地說：“娘，我沒事的。你把身邊的人都派給我了，你怎么辦？”

    原主出嫁的時候，杜夫人就派給了她好幾個貼身的人，可見這位母親對原主是真的很關心很在意。

    杜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娘不要緊的，都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了，沒什么危險，現在凝兒你才是最重要的?！?/br>
    見她堅持，冥非便也不再拒絕了。

    看著冥非的轎子漸漸遠去，杜夫人的眼底泛起了水光，但隨即又隨著她堅定的眼神而隱去了。

    回到了將軍府，冥非去老夫人的院子打了聲招呼，告知自己回來了。

    老夫人也不敢再說什么，只囑咐了幾句就讓她去忙。

    冥非的確是有不少事要忙，著人采買府里過年需要置辦的東西，準備給各個府上的禮，安排府中下人的輪調等工作。

    只不過對于冥非來說，過年與平時并沒什么不同，所以府里就簡單裝飾一下意思意思便好了。采買之事她更是交給了管家去處理，反正不會少了她院子里的吃用就行了。

    至于送禮，那做的是段夜初的臉面，冥非直接pass掉了這個步驟。

    府中一年的賬目有青水幫她仔細看，她只需要最后檢查一下就好了。

    把復雜的工作簡化之后，冥非發現自己實際上并沒有什么事情要忙，便開開心心地做起米蟲順帶養胎。

    臘月二十九，邊關的將領們終于趕到了京城。

    皇帝特許他們先回家洗一洗風塵，再進宮面圣。

    大將軍回來的在府里傳開，所有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

    老夫人更是早早地就等在了門口。

    冥非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梳洗用飯過后，才施施然來到府門口。

    她也是算準了時間，剛走到老夫人身邊，還不等老夫人說她，街頭就傳來了小廝驚喜的喊聲：“將軍回來啦！”

    眾人都往出走了幾步，老夫人更是翹首以盼，眼看著街頭的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馬車停定，老夫人激動得眼中泛起了淚花。

    然而馬車的簾子卻被一只潔白的素手掀起，而后走下車來的卻是一個身著綠衣的俏麗美人。

    所有人的神情都瞬間變得古怪了起來。

    水綾下了馬車，知道自己這時候一定要表現得沉穩大氣，不要被任何事所震驚。

    京城的繁華她以后有的是時間看，但這次亮相就僅一回，必定不能讓人看輕了自己。

    當初在樹林里救下段夜初時，看著他身上的傷勢，水綾就知道了段夜初的身份定然不一般。也幸虧段夜初的身上有幾件值錢的東西，不然她都沒錢去救他。

    后來聽段夜初說了他是邊關的將領，不小心被敵人算計才會落難。水綾覺得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就像小說里寫的那樣。

    而在之后的相處中，兩人也漸漸生出了些感情來。

    只不過這份感情還沒來得及穩定，段夜初就被軍營找到了。

    當段夜初問水綾愿不愿意跟他回京城時，她猶豫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水綾無法拋棄這具身體的母親，但也不能帶著母親一起走，畢竟她的身子經不起折騰了。

    就在水綾糾結之時，這具身體的母親病得太重，咽了氣。

    好好將其安葬后，水綾便也沒什么后顧之憂，就隨段夜初一起來到了京城。

    這一路上，水綾心里也是很忐忑，不知道段夜初的家庭是什么樣的，不知道此行是不是順暢。

    但對于家里的事，段夜初很少跟她說。即便是水綾問起，他也只說老夫人是個和善的，讓她不要過于擔心。

    水綾便也沒有再多問。

    第449章 將軍夫人她又立功了22

    而現在，看著面前如此氣派的將軍府，水綾忍不住心中騰升起火焰來。

    馬上她就有小錢錢，就能吃遍天下美食，穿盡綾羅綢緞了！這樣的生活，想想她就覺得美妙。

    小心地將段夜初扶了下來，水綾看著不遠處一臉喜悅滿眼淚水被眾人簇擁著的端莊老女人，便知道她定然就是老夫人了。

    果然，段夜初看向老夫人，也不由得動容地喊了句：“娘，兒子…回來了！”

    他這一聲，包含了無數的想念、委屈和依賴。

    老夫人瞬間就落淚了，她不停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激動地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段夜初剛想上前，卻見下人們紛紛讓出一條路，一個身著梅色云羅軟錦襖裙，白色兔絨披風，神情慵懶又帶著無邊矜貴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她就好似天邊的云霞，美得不著邊際，又仿若仙子誤落凡塵。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便叫人覺得心神俱寧，無端向往，升不起一絲旁的心思。

    可段夜初看見了她以后，沒有絲毫的驚艷或者欣賞，反而瞬間滿臉驚懼，心神震蕩，三魂七竅都險些被嚇得串了位。仿佛在這臘月寒天的不著寸縷在冰雪上行走一般，冷徹骨髓。

    那些個被折磨被虐待卻又無處可逃避無可避反抗不得的日夜，那一次又一次尊嚴被摧毀意志被剝奪的殘忍酷刑，那讓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可現在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的記憶，瞬間再次席卷，幾乎要將他淹沒窒息。

    段夜初這一路都極力不讓自己去回憶去思考那些事情，努力忘記那些詭異的事情，甚至拒絕和水綾提起家里的事，和那個女人。

    但回到家看見那張臉后，他又情不自禁地從內心深處感到恐懼。

    這樣過于激烈的情緒，讓他忍不住渾身微微顫抖起來，甚至感到身體不適，有種反胃的感覺。

    一旁的水綾根本沒發現他的異常，因為她現在也無暇顧及段夜初了。

    她情不自禁地松開了扶著段夜初的手，呆呆地看著迎面向她走來的女子。

    髣髴兮若輕云之閉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她終于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詞描寫的意境，原來那真的不是夸大其詞。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小jiejie……”

    冥非停住腳，不明所以地看著水綾，純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茫然?？呻S即，她神色驟變，不可思議地往后退了兩步。

    她的兩道黛眉微微攏在一起，眼里迅速泛起了云霧。仿若朱丹的唇微微張了張，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但也讓人聽到了她那無聲的哀傷。

    蘭雪和青水也忙上前來扶住她。

    蘭雪還好，她早就知道了將軍從邊城帶回了一個女子來。自從回京以后，她見自家夫人每日都心情很好，仿佛已經完全忘了那件事一般，她就也沒提起這件事來讓自家夫人傷心。

    現在見到將軍竟真的把人帶了回來，她只是心里有氣，但也不覺得多驚訝。

    而青水就不一樣了，她根本就不知道此事。

    現在見到段夜初帶了一個容貌俏麗的女子回來，兩人行為又絲毫不避諱，她當即就怒火燒到眉毛了。

    青水看了冥非一眼，雖然看得出來冥非表面仿佛傷心欲絕的模樣，但卻從她的眼底看出了一閃即逝的笑意。

    再結合之前了解到的那些，青水立即明白，自家夫人對將軍或許已然沒了情意，現在的一切不過只是在演戲。

    她略一思索，便上前一步道：“將軍，您可算是回來了！夫人她懷著身子還不忘日日擔心著您，前幾日還去向尚大人打聽您什么時候到京城呢！”

    她這話雖簡單，卻也表達了許多含義。

    一是告知那女子自家夫人的身份，二是告訴段夜初夫人有孕的消息，暗指他竟在這種時候做出這樣對不起夫人的事。同時，她又敲打了段夜初，自家夫人可是尚書嫡女，讓他說話行事都要注意著些。

    只可惜，若是兩個正常人還可能對她的話做出她想要的反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