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林云朝暗暗調整了身姿，自動改善了駝背，爭取努力壓過他，最好最好能俯視。

    這小動作被在場兩人盡收眼底，梁弋周唇角似有若無地一勾，淡嘲之意呼之欲出，眼神從他身上輕飄飄掃過去，不再多費工夫。

    崔鈺低低嘆了口氣，不忍卒視地按了按眼窩：“林云朝，你沒事干就回去吧，我不需要休息嗎？還有你?！?/br>
    她盯著梁弋周：“可以的話，辛苦你發個短信給陸律——”

    梁弋周：“這是我的工作職責嗎？”

    崔鈺：“……當然不是?！?/br>
    梁弋周：“好，那我的答案是不?！?/br>
    他微微歪頭，沉靜地看著她：“崔小姐，我不喜歡多管閑事。別人的事跟我沒有關系。我勸你也不要對做圣母這件事這么上心，以免出力不討好?！?/br>
    說著，梁弋周信步上前，彎腰俯身，按下了床頭叫護士的鈴。

    她現在這瓶點滴打完了。

    “言盡于此，這是看在我們以前認識的情分上，好心提醒。就當我做慈善了，不用謝我?！?/br>
    梁弋周講這話時有種懶散的涼意，一幅標準的成年人隔岸觀火作派。

    說完，他也不等崔鈺回復，徑直離開了。走之前，特意側身避開了林云朝，順便沖其微微一笑：“你看著跟我杠鈴差不多沉。挺苗條，怎么練的？”

    本來就因為插不進話難受，聽見這話林云朝人都要炸了。罵他細狗呢？

    林云朝哈了一聲：“你——你敢不敢單挑！”

    “不敢，”

    梁弋周已經走到門口，聞言扔下悠悠一句：“怕你是獨生子?！?/br>
    “我靠！”

    林云朝怒發沖冠，剛要沖上去，沖了幾步發現該拽住他的人沒動靜，及時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崔鈺。

    崔鈺臉色蒼白，淡淡望著他。

    “我很累。林云朝，醫院不是你的游樂場?！?/br>
    “對不起。我不是來鬧的。我……我很擔心你?！?/br>
    林云朝一下慌得手足無措。

    “那就乖一點，聽口令?！?/br>
    崔鈺說：“向后轉——齊步走?！?/br>
    林云朝委委屈屈地離開了。

    臨走前扒著門框：“我會再來的，想吃什么喝什么跟我說！你那天接電話的時候，吃的是不是 gelato？在哪兒？我給你人rou空運?！?/br>
    崔鈺：“你好閑。是不是要找蘇總讓她給你安排新工作了？”

    林云朝變成無聲尖叫面包，飛速離開。

    崔鈺總算獲得了清凈。

    不過剛躺下來沒幾分鐘，就收到了林云朝的信息。

    【鈺姐，今天那男的是誰??？你們很熟嗎？】

    崔鈺本來懶得回他。

    但左右翻騰，怎么都睡不著。

    單人病房熄燈后一片靜，屋外的月色投進來，云影像流動的樂章。

    她突然想到小時候。只有她知道、她在玩的游戲，某一天如果被誰問到，就像藏著寶藏的山洞終于可以向人展示了，生命厚度都因此而改變，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很難用言語形容。

    手機的屏幕亮光幽幽映著她的臉。

    崔鈺最終敲了兩個字。

    【債主?！?/br>
    病房外，夜色正濃，醫院樹繁葉茂，夏夜蟬鳴倦倦，月光也慷慨地灑向長椅。

    崔鈺最終陷入沉睡，睡得異常安穩。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里，見到了許多幾乎要忘卻的面孔，回到了塵土飛揚的縣城，看見了一位曾經非常、非常煩人的刺頭，他是小城的新面孔。黑發很短，面孔模糊，只有那囂張的嘴角，一如往昔。

    ……奇怪。

    夢里的崔鈺想。

    難道見過他么？

    *

    梁弋周最后又在渝州多待了三天，又多了兩項行程。

    由徐淵全程押送——

    不是，陪同。

    徐淵聽了吳一愷匯報，說人差點要跳江，嚇得連夜訂航班過來了，也沒敢告訴同步歸隊的韓之璟。

    猶記韓之璟離開前兩天，還對徐淵認真提醒了 n 次：千萬別讓你合伙人靠近崔那個鈺了，會倒大霉的，絕對！

    徐淵直接把手機遞過去：“你自己跟他說?！?/br>
    電話對面的梁弋周哼笑一聲。

    “韓之璟你要不要臉，你介紹過的人我見是沒見？”

    “光見有什么用??？我還在商場活動買過五千護膚品見了代言人安羽呢！下次能不能讓我收個請柬看看實力??？”

    韓之璟吼他。

    “哎，崔小姐離沒離婚？”

    徐淵開了個玩笑：“不然去爭取一下……好……了？”

    他聲音逐漸走低。

    韓之璟瞪著他：“你以為這很幽默嗎？”

    “我發不發請柬另說，沒談過戀愛的人要不先cao心下自己？”

    梁弋周說。

    韓之璟咬牙切齒：“你就愛猛踹瘸子好腿是吧？”

    “反正別cao心我了。我不會重蹈覆轍?！?/br>
    梁弋周最后淡淡道。

    ……

    徐淵是相信的。

    因為沒人會真的在一棵樹上吊死，尤其是梁弋周這種八面玲瓏（貶義）的天才兼變態，要 move on 其實也就是一閃念的事。

    但……

    新行程讓徐淵有點頭痛了。

    他是進入了單人游戲嗎？

    怎么吃頓商務性質的飯、發展一下人脈，崔鈺這名字都會從不相關的人嘴里冒出來。

    他們今天跟奢侈品 f.g 家新任命的高層蘇總吃飯，聊點私人投資上的事。下午，蘇新月私人又提出約了個下午茶，把自己兒子順便帶來給他們一見。

    “小朝，來打招呼?！?/br>
    蘇新月把滿身叮呤咣啷、銀鏈子流蘇堆疊的時髦兒子拉來，笑瞇瞇地介紹。

    林云朝望著梁弋周：……

    震撼！

    毫無必要的狗屎緣分！

    但看對方老神在在，權當不認識自己，立馬玩心也起來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只能待一會兒，崔鈺下午要出院了?！?/br>
    語氣里的炫耀掩都掩不住。

    梁弋周眼皮都沒抬，淡淡地喝茶，眼下有尚未褪去的隱約青黑，那是糟糕睡眠的印跡。

    徐淵：……震撼。

    怎么又是崔鈺？

    “你跟她很熟？”

    梁弋周隨意問道。

    “她很喜歡被別人拿來當炫耀的工具嗎？”

    徐淵：！

    他連忙看向蘇總，對方也是一臉不明所以的疑惑。

    沒有惡意、十分平淡的一句話，說得林云朝面頰有些飛熱。

    他也注意到了自己控制不住的好勝心。

    “……反正比你熟?！?/br>
    林云朝冷冷哼了一聲，又補充了語重心長的一句：“我不想跟你比這些。反正，我們也是一個起點。如果你能讓她忘掉梁弋周的話，再來說以后吧?！?/br>
    徐淵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被梁弋周抬手攔住了。

    “那是誰？”

    梁弋周微微挑唇，黑眸彎出優雅弧度。

    “她前任啊。他們差點結婚了——”

    林云朝挨了蘇新月一巴掌，痛呼一聲，趕緊摸了塊馬卡龍扔嘴里：“干嘛呀！我跟這位……什么總，敘敘舊，我們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