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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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弋周早上退了房,從容地吃完早餐,從大堂走出去這會兒,手機響了幾次,都是同一個陌生號碼。 門童早已把車泊好。 他穿過旋轉門,低頭按掉第三次時,一雙復古黑棕德訓鞋闖入視線。 對方穿了條九分褲,露出細長纖勁的腳踝骨。 “早?!?/br> 對方笑瞇瞇地抬手,沖他打招呼。 又遞上一個袋子,隱約傳來面包香味。 “吃早餐了嗎?” 崔鈺問。 梁弋周收起手機,看著她,臉上沒什么表情。 “有事嗎?” 他沒有問,或者說懶得問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哪的。 崔鈺就是有這種鉆窟窿打洞的能力,只要她想。 崔鈺不繞彎子:“陸律師說,要你這邊同意了,她才會答應我?!?/br> “我沒有攔過她什么,那是你們的事?!?/br> 梁弋周惜字如金,撥開她人,很快上了車。 “那早餐——” 崔鈺話說完,黑色 s63 coupe 已經一騎絕塵地離開了。 “脾氣真不行?!?/br> 崔鈺捏住袋子底部,把牛角包推出來,咬了一口嚼嚼,又微蹙眉看了眼面包,不可置信。 “……” 糟糕的烤制技術。充滿想象力的塌陷工程。 好難吃。 她摸出手機來看了眼付款記錄,閉了閉眼睛。 29塊。 ……29。 一個半小時后,損失了 29 的崔女士再次支付了高達 1250 的升艙費。 崔鈺扣上安全帶,跟鄰座友好地打了招呼。 還好不是新機型,2-2 的座位布局,剛好買到熟人旁邊了。 梁弋周揉揉太陽xue,眼皮都懶得抬,臉色也徹底沉下來。 “你什么意思?” “帶個新朋友去渝州玩兒,這不是碰巧嘛?!?/br> 崔鈺扭過身子,還給他指了指經濟艙的方向:“真的,在 42k,你要不去檢查一下?” 好純良的表情,好欠揍的神色。 梁弋周后槽牙都咬緊了,放輕聲音:“你臉皮一直都這么厚的嗎?” “我知道,” 崔鈺垂著頭,手指纏繞在一起。 “最好的前任是應該跟死了一樣,但陸律那邊——” “對?!?/br> 梁弋周冷冷地垂眸看她,用只有他們聽得見的聲音說。 “你最好能做到。我現在看見你都會折壽?!?/br> 崔鈺手上動作一頓。 過了很久,飛機進入滑翔狀態,噪音變大,她才低聲道。 “對不起?!?/br> 她轉頭看向梁弋周,幾乎稱得上是用目光在描摹,描摹他一動不動,執著冷淡到帶著一絲恨意的神色。 崔鈺克制住了觸碰他眉骨的沖動。 沉默了很久,飛機進入平流層后,窗外的云層輕盈地飄過。 她忽然輕快地微笑,再度開口:“對了,反正已經坐到這了,我再多帶一句話吧。嚴總……嚴駿說,他很抱歉,只要你想打回去,他隨時接受?!?/br> 梁弋周的視線從她手臂上滑過,眉頭冷不丁一挑:“……噢,你提醒我了。差點忘記感謝你了,崔女士?!?/br> 他摸出手機。 “你需要多少?” “需要你給陸律師發條信息,說你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 梁弋周冷不丁解了安全帶,湊近她,望向她,濃密的睫羽幾乎劃過崔鈺臉頰,帶來很輕微的癢意。 “不介意你一次兩次地扔下我?不介意你能盡心幫別人解決家務事、卻懶得在別的事上花時間?” “崔鈺,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話。別再煩了行嗎?” 那晚,陸蘊跟他說到家暴的時候,他很久沒說話,最后只輕聲說了一句:當事人是她朋友吧。 換來驚訝的反問:我以為你要追問案件細節呢,你怎么知道? 梁弋周沒有多解釋什么。那一秒,甚至從胸腔隱約浮上來很深的悲哀。 有的下意識,簡直比本能還刻骨。 崔鈺不是什么好人,從來不在乎世人看重的很多東西,更不用說面子——她絕不會讓自己真吃虧。如果真到了暴力無法調節的地步,她半夜爬起來給對方一刀,死都不會允許自己淪落成輸家。 她就是這樣的人。 也因為了解,他更無法輕易原諒她。 “嗯?!?/br> 崔鈺頭緊緊抵著座位,眼眸微垂,落在梁弋周形狀好看的薄唇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曖昧到可怕。她下巴如果往前湊一公分,就會撞上。 砰—— 他好像還是那樣。 生氣的時候會氣笑,唇角上翹,彎出凜而冷的弧度。 沉默了好幾秒,崔鈺才抬眸,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小聲乖巧道。 “……不好意思,可以再說一遍嗎?” 在叭叭什么。 她都沒聽清。 美色誤人是個急需解決的社會性需求。 梁弋周:…… 說個屁說。 真想把她捆起來一起從飛機上跳下去。 第13章 . 吳一愷創業五年,四輪融資,遇到過的大小風浪無數,今年是第一次覺得自己要完了,現金流崩掉不說,眼見著訂單快飛了,客戶跑了,交付都要出問題,屋漏偏逢連夜雨,債權人把他一告,資產和手里股份都被凍了。 真的完球。 至少在機場見到梁弋周前,他是這么想的。 盛頤的這位 gp 是天使輪投資人,嘴毒人猛,吳一愷好幾次跟他打交道,完事兒都要在水療館待七天修復心神。 但不得不承認,跟他 打交道很省事。 梁弋周是個沒什么灰色地帶的人。換句話說,裝逼需求接近于 0,不好為人師,不會因為沒能在渝州找到高端場所談話而掛臉,不會挑剔接自己的車是不是豪華商務,不會明里暗里說些廢話。 這人高度依賴自己的大腦。 吳一愷公司做鈦合金金屬材料的,生產線在郊區,當時天使輪前,梁弋周過來待了三天就做了決定,給他扔上了投決,在生死存亡之際撈了他一把。后來公司的估值也一路水漲船高,巔峰期在 13 億左右。 可失敗也如同雪崩一樣砸下來,滾多米諾骨牌,滾得無法停下。 在接機口看見梁弋周時,吳一愷有種抓住最后稻草的悲愴,眼圈都紅了。 人頭攢動處,男人穿深灰襯衫、黑色西褲,款式簡潔,襯得身形頎長,大馬金刀地就走了過來。 路過吳一愷時腳步都沒停。 “吳總,你這眼淚留著渝州缺水用吧?!?/br> 梁弋周語氣好不散漫。 等上了車,解套方案已經扔到了吳一愷面前。 “長話短說,我手里的百分之六股份,零元對價轉你。解凍以后先把公司推上軌道,金城的客戶優先,對下一輪融資有好處?!?/br> 車窗外,正經過渝州的一座大橋。 夜色從梁弋周身后飛速閃過,盞盞路燈劃過,照得人半明半昧,他深然的眉骨藏在陰影里,鋒利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