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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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弋周:“……一起?” 他靜默了一瞬,點頭。 “對?!?/br> “那就給她一起交了?!?/br> “不好意思——” 梁弋周拉住她:“耽誤您幾秒,那個傷……嚴重嗎?” 護士點點自己手臂:“要把扎得深的碎渣取出來,需要點時間,不過最多再半小時吧。年輕人,下次別那么沖動了。里面右拐那個區域,等會兒就好了?!?/br> 梁弋周:“辛苦,謝謝?!?/br> 很快找到了人。 崔鈺垂著腦袋,圓圓的后腦勺,頭發柔順地披在身后,乖乖把手臂交給醫生處理。 他倚在墻沿拐角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梁弋周視線存在感強,對方顯然有所發覺,頭微微側了側,沒轉過來,又很快轉了回去。 她坐在那里的背影一如從前,一如從前的某些瞬間。 他們結伴去過鎮上的診所,醫療資源不夠,負責處理他干架傷口的“醫生”他認識,是比他們大三歲、去年還在非洲打工的林禹,林主任的遠房侄子。本來痛感也就那樣,被林禹“妙手回春”的扒拉來扒拉去,他甚至覺得還不如任由傷口晾著。耳邊還時不時傳來崔鈺嘿嘿的笑聲,她說梁弋周,這傷的形狀,好像一只逃命的三葉蟲哦,你看,真的像。等梁弋周處理完,崔鈺才大喇喇地拎起褲腿,說自己也有點小傷。 診所的小窗是十字形。從十字望出去,龍喜路那條支干街道坑坑洼洼,修了兩年還沒修好,風沙迷人眼,日頭燃燒著,映在玻璃上,呈現出黯淡又發紅的橙色。 末日似乎撲面而來。 看著她,就知道此類狡黠靈魂不會在原地停留。 他那時候離開,只是習慣性地走在有她的路上。 可沒料到,她其實也不會為他停留。 梁弋周很少回想剛分開那段時間。把共享過的一切從身上寸寸剝離,等待著被新一天的白日吞噬,誰會樂意存儲那種痛苦? 好,這些也就算了,反正都過去了。 可轉頭來,她把自己過成了這個樣子,被一幫不如她的庸碌之輩拎出來做談資,梁弋周真有嘔血冷笑的沖動——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個人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個人最好是崔鈺。 因為在她舍棄犧牲的舊時代火葬場中,有他梁弋周貢獻的一份。 ** “好了,可以了,回去傷口盡量不要碰水啊,三天過來換一次藥?!?/br> 醫生說,視線不住地從崔鈺肩上飄過去:“走吧,我還有其它患者?!?/br> 不是他敏感,實在是……太有危機感了。 那道陰沉凝視,難道是哪位家屬嗎? 難道是他經手的患者?不該吧,這種人要來過他也不會忘啊。 “謝謝?!?/br> 崔鈺禮貌地點頭,拉開椅子,轉頭的時候,腳步也遲疑了兩秒。 躲也躲不了了,人顯然等著呢。 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到梁弋周身邊時,輕聲撂下一句:“你嚇到人了?!?/br> 梁弋周唇角冷淡一扯。 “崔女士還挺有公德心的。沒看出來?!?/br> 渾身是刺。 崔鈺沒心回應,快步到醫院門口,又拐彎,走到四十米外的街角拐彎處。 從頭到尾,身后的男人都大步流星地跟著。 周圍沒什么人了,崔鈺才轉頭看向他:“你找我有事嗎?” 圓溜溜又溫和的眼睛。和煦又笑瞇瞇的神情,端的就是個人畜無害。 受騙人員眾多。 梁弋周看一眼又清醒一遍,立馬把回憶團巴團巴扔進專業焚燒爐。 “你說呢?” 他放輕聲音,壓不住的火氣:“崔鈺,誰讓你多管閑事了?我需要你救嗎?” “呃?!?/br> 崔鈺低頭看向地面,又看向他,眨了眨眼,全然沒有要道歉的姿態,語氣卻非常絲滑:“那對不起。但怎么辦?已經這樣了?” 梁弋周深吸了口氣,試圖用最和平的語氣交流。 “為什么這么做?” 崔鈺搓了搓耳朵,有些無奈。 “我沒看清是你,不管是誰我都會去?!?/br> “是嗎?” 梁弋周輕笑:“那還真是巧?!?/br> “不是。我只是覺得……手臂換頭,很劃算?!?/br> 崔鈺神色鎮定,又低頭看了眼手腕。 “現在有點晚了,我事還沒辦,快來不及了——” 這句倒是真的,她后天上午回隴城。這次主要為了看新鋪面,還有找一個靠譜的律師,不過線上咨詢后,對方委婉地拒絕了委托,崔鈺想再試試,打聽下聽說對方周五會在酒吧街,參加弟弟的聚會還是什么的,不過人還沒見到,就在隔壁酒吧遇到了這個意外。 沒說謊,不過忘了件事:她今天沒戴表。 崔鈺自己都一怔,想收回手時,已經被男人牢牢地箍住,他的掌心發燙,無法掙脫的力量。 梁弋周發力一拽,將崔鈺拉近,視線幽深地望進她眼睛。 “怎么,你的新歡需要你幫他來籌錢創業嗎?靠女人吃軟飯,吃得還挺開心——” 啪—— 清脆利落的一巴掌。 用的還是受傷那只手。 崔鈺沒留力,胸口不住地起伏。 “梁弋周?!?/br> 她低聲叫著他的名字,好像遙遠而朦朧的咒語,不愿開啟卻被迫再度重溫。 “別把其他人扯進來?!?/br> 梁弋周偏過頭去,還是那處沒處理的輕微傷,這次嘴里嘗到一絲甜腥的血意。 他用舌尖抵了下,忽然笑了,笑得整個人肩都微微抖動,過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肩背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戲謔、傲慢又凌厲。 “怎么,你不是為高桓來的嗎?說來也奇怪,你怎么會缺錢呢?” 崔鈺花了 0.5 秒想了下,高桓是誰來著。 想到以后,唰地閉了閉眼睛,足兩秒才睜開。 “我給他……我為什么?” 崔鈺感覺太陽xue隱隱作痛。 梁弋周:“誰知道,可能你喜歡救一點扶不上墻的爛泥吧?!?/br> 居高臨下講話難聽的人是他,被自己說出口的話刺痛的人好像也是他。 崔鈺無奈地嘆氣:“我也沒那么閑?!?/br> “我看挺閑啊?!?/br> 梁弋周笑容優美冰冷,眼瞳漆黑:“你還有空生個女兒,怎么,跟丈夫離婚了,來大城市找機會?” 崔鈺用食指中指按住太陽xue。 跟瘋狗的溝通技巧是什么來著,太久沒用了,得啟動下載一下資源。 ——等等,不過她確實也沒提過原馨的事,他們見第一面,原馨同學在她懷里。第二面……就搞得很難看了。 崔鈺眉頭輕挑了挑,決定不糾正這個事實。 反正也要為佟酈打官司、原馨撫養權的事再忙一陣子,她跟律師見面的次數都會比跟梁弋周多,何必攤開講什么細節呢。 “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要扯太遠了?!?/br> 不撒謊但廢話。 崔鈺對這事非常熟練。 她剛說完,電話忽然響起了,看了眼屏幕,飛快接起,也不管這邊還在跟前男友扯皮中,語氣也切換地極其熟練,熱情真誠帶著一絲懇求:“是我是我,陸律您好……今天您沒去?啊,我也有點事,不好意思,那明天白天可以嗎?費用不是問題,可以提前付,對,想再跟您聊聊,不止是——” 崔鈺瞥了眼臉色難看的梁弋周,把聲音壓到最低:“家暴的部分,有一個金融案件想問問您,我把資料發郵箱……哎!” 她手臂被人冷不丁捉住,梁弋一言不發,折起來仔細看,只有神色看不分明。 “我等會兒給您回電——” 崔鈺掛斷電話,頭一次拔高了聲音,毫不客氣:“梁弋周,放手!” 梁弋周不在乎地笑笑,垂著黑眸,完全不管她踹過來的一腳,就受著:“很熟悉,繼續?!?/br> 嚴峻能被她踹出去,那是底子太差。 梁弋周是曾經一天三架的選手,整條街好學生都躲著走的閻羅,歪招一堆,跟崔鈺碰頭,崔鈺懶得動手就指使他,損招一天用一個能連著用十年,一度是‘名聲遠揚’的臥龍鳳雛了。 所以,他比崔鈺自己還熟悉她下意識的動作。 “你怎么還那么愛犯???” 崔鈺實在是手臂疼加疲勞過度,影響發揮,硬生生給氣笑了:“我都有孩子了,你要報復能找個體面的方式嗎?而且——以后如果不幸再在哪里遇見,就當不認識吧。我怕我想起來惡心——這話你自己說的吧,你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