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竄動的火苗
看著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童,鳴汐的眼眶不禁微微有些濕潤。 曾經有一個這樣的身影,和她形影不離,那是與她從同一顆龍蛋中破殼而出的jiejie——清汐。 她們曾經總是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辮子,為了同一件事情笑或者哭。 她們曾經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存在。 那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已經快有兩百年了吧。 清汐jiejie即身成佛,拜入觀自在菩薩座下侍奉的時間,早已長過了她們姐妹共處的時光。她現在殘存著的,也只有些許零星的記憶,和體內她們共生的龍晶。 而了斷塵緣的清汐jiejie,是否再也不會像她現在想起她一樣,想起她這個meimei、想起父王母后以及龍宮里的點點滴滴? 她們最喜歡吃的海膽,最愛躲在里面睡覺的那只千年海蚌,以及最喜歡去嬉戲游玩的那片珊瑚叢。 父王母后在他們被孵化的那一年,種下的珊瑚。 如果修行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斬斷貪戀和執著,那么他們修煉法力要去保護的又是什么呢?這些年的修行,讓鳴汐越來越感到迷惑。 然而,鳴汐還是硬擠出一抹笑容,輕輕拍手說道:“花綾好厲害!這一次真的變得和我一模一樣了?!?/br> 花綾是她這些日子分組修行后交到的朋友,也是她第一個深交的阿修羅。 “太好了!”花綾笑著變回了自己本來的模樣,眼中帶著一絲得意,“終于成功了呢!” “下次你變成我的樣子到龍宮來玩,看看我的父王母后認不認得出來?!兵Q汐調皮地說道。 “這我可能還要修煉很久?!被ňc撥弄著自己的發辮,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我的幻術啊,可不是變臉戲法。是直接鉆進對方腦子里……讓他們'以為'看到的全是真的。像你父王母后法力那么高深,應該很難被迷惑?!?/br> “哎?這樣嗎?”鳴汐瞪大了眼睛,隨即轉頭對著身邊同組的夜叉男孩喊道,“燼牙!燼牙!難道剛才只有我看見花綾變成了我的樣子?” 正專心大快朵頤的夜叉族少主頭也沒抬,含糊不清地回道:“你在說什么???” 花綾撇了他一眼,吐了吐舌頭。 “嗯……如果我再精進一些的話,或許可以同時cao控幾個人的感官。我們修羅王,據說同時可以迷惑八部眾的所有人呢?!?/br> 鳴汐剛想驚呼“這么厲害”,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刺耳的嬉笑聲。 “喂!金翅鳥!這果子有什么好吃的?”鳴汐轉頭看去,發現另一桌的瑞潤正把金翅鳥盤中的果子往穹持身上扔,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你們迦樓羅不是最喜歡吃龍嗎?要不要嘗嘗我的味道?” 不幸的,如今穹持被分到了和瑞潤一組修行。 經歷過最初的觀察和試探之后,瑞潤越發確定這羽翼未豐的金翅鳥根本不足為懼。進而,他開始覺得之前竟然會害怕這種東西,簡直是一種恥辱。 而彌補這一種恥辱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踩在腳下。 他的祖父、叁個伯父以及若干堂兄堂姐都死在了金翅鳥的爪下,他沒有讓這只小鳥跪地賠罪已經很仁慈了,不是嗎? 他的父親曾經告訴過他,祖父可是魔神之戰中龍族最戰功赫赫的將領。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根本輪不到鳴汐的父親稱王,而他本來應該成為龍族皇子甚至是下一任龍王才是。 不過,要是他能從此制服這只羽翼未豐的金翅鳥,一定又能再次樹立起家族的威名吧? 穹持低著頭,默默忍受著果子的砸擊。他的羽毛本就灰暗,此刻沾滿了果子的汁液,顯得更加狼狽。 瑞潤站起身,走到穹持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怎么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周圍的孩子們開始竊竊私語,有的甚至發出了低低的笑聲。穹持的身體微微顫抖,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的背上。他想逃,但雙腳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瑞潤,別太過分了?!兵Q汐忍不住開口警告自己的族人,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悅。 用這種幼稚的手段欺辱別人,真是在丟整個龍族的臉。 “過分?”瑞潤冷笑一聲,“我只是在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罷了。一只連飛都不會的金翅鳥,算什么迦樓羅?” “只會欺辱同伴的孬種,我也不會承認你是那伽龍的?!兵Q汐毫不留情地說道。 “你說誰是孬種?!”瑞潤調轉方向向鳴汐走近,被端起碗準備再去添飯的燼牙擋住了去路。隔著夜叉少年高大的身軀,瑞潤氣勢洶洶地指著鳴汐說道,“你竟然把金翅鳥當成是同伴?你才是那伽龍族的恥辱!” “大梵天王告誡過我們:八部非殊途,蓮舟本同根?!弊邙Q汐身旁的花綾笑著說,“瑞潤你這么快就忘了,是不是想去再抄幾遍經書呀?” “哼,你懂我是什么意思。你這個叛徒?!比饾檺佬叱膳氐闪锁Q汐一眼,磨著牙氣惱地走開了。 而越過燼牙,鳴汐看到那只灰色的小鳥依然呆坐在桌前。 別看我。別這樣充滿同情地看著我。 當感受到不遠處那雙望著自己的藍色眼眸,穹持把頭低得更低了。他不僅羞愧于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更加羞愧于當瑞潤欺辱自己時,腦海中浮現過的影像。 他看見了,比平時禪修時更清楚地看見了自己心中的那團火焰。在那團火焰里,他自己灰色的羽毛變成了金色,看見了那雙瘦小的翅膀遮云蔽日,更看見了那新生的利爪刺破了那伽龍的咽喉。 而那是誰的咽喉呢?是欺負他的瑞潤,還是那個曾經在湖邊溫柔地觸摸過他的女孩。 抑或,都是。 “像這樣一味隱忍并不是個辦法?!碑斠粋€高大的身影將他完全籠罩,穹持畏縮著抬起頭??匆姾退婚g寢房的夜叉少年正又端著滿滿一大盆米飯站在自己面前?!败浫踔粫尠粤枵吒铀翢o忌憚?!?/br> 比剛剛那些侮辱性的言語,燼牙的話更是讓穹持的呼吸變得急促。 因為他還看見了,在那團火焰中他還看見了自己族人被烈火吞噬的畫面。 讓他不敢去觸碰,不敢去追尋。 然而燼牙的口氣,讓他感覺到那團火焰好似立刻就要沖破他的胸膛。 所以,這是他的錯嗎?生為龍族的天敵,生來孤身一人,生來丑陋而一無是處,都是他自己的錯嗎? 穹持的拳頭越攥越緊,指甲已經刺破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他的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嘲笑他。 看著獨自跑出膳堂的穹持,鳴汐不禁擔憂地皺起了眉。 因為她相信瑞潤不會善罷甘休,可她不相信金翅鳥會一直這樣懦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