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八部的盛宴
三千載光陰流轉,昔日大梵天王以無上神通,集結天、鬼、阿修羅、畜生四道八部眾,終將肆虐四洲八海的魔神封印于煉獄深淵,天地方得重歸安寧。 然而,即便在大梵天王的欽點下,八部眾共擔三界守護之責,戰時的齊心協力和緊密配合卻如曇花一現,轉瞬即逝。失去了共同的敵人,天眾嫌棄其他部眾的粗鄙不堪,夜叉厭惡摩睺羅蛇的詭計多端,阿修羅則嫌棄夜叉的性情暴躁,而他們又共同厭惡天眾的裝腔作勢。那伽龍族雖與大部分部族交好,卻與同為畜生道的金翅迦樓羅鳥宿敵難解,勢不兩立。 因此,盡管幼年的八部眾皆需在大梵天王膝下修行百年,但成年后除了偶爾的協同合作,鮮少有人私交甚篤。像今日這般,能讓幾乎所有八部眾齊聚一堂的盛宴,實屬罕見。 今日在須彌山之巔舉行的這場宴席,一方面是為了慶賀天眾首領帝釋天的五千歲壽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歡慶他最小的女兒艾苒天女被從魔龍手中順利救回,并答謝施以援手的各部眾將領。 “jiejie,這些天人為什么個個看上去都冷冰冰的?” 年幼的浩汐拉著二姐鳴汐的手,稚嫩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疑惑。才剛剛能在指尖打出水花的他,明年才能去到大梵天王膝下修行。這還是龍王幼子第一次走出龍宮踏足須彌山。因此也是浩汐第一次見到天部和其他各部眾子民。 身為那伽龍族代理族長的鳴汐,身披一襲幽藍長袍,龍鱗紋路在星光下若隱若現,顯得威嚴而神秘。她低頭看了一眼弟弟,輕笑道:“高處不勝寒,他們居住的這須彌山把他們的心也給凍住了?!?/br> 端坐于高臺之上的天人們,身披銀白色的長袍,面容清冷如霜,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觸動他們的心弦。偶爾有天人舉杯輕抿,動作優雅卻帶著一種疏離感,好似連飲酒都是一種修行。 而鳴汐心里卻清楚,這些裝腔作勢的天人其實大多也只是些道貌岸然欺負和排擠異類的俗物罷了。 無論是天人還是他們身為畜生道的龍族,都還在六道輪回之中,壽命再長也終有盡頭,無論看上去多么純潔無垢,卻也都還沒有超脫出貪嗔癡的煩惱。 這也是為什么,當年他們的長姐清汐身為龍女卻年紀輕輕即身成佛時,八部眾上下震驚,更是讓一貫自傲的天人妒紅了雙眼。 “jiejie,這些人演奏的音樂真好聽,和我們海界的完全不一樣?!笨粗蝗荷碇鹂|羽衣手持絲竹管樂的男女,浩汐的眼中又充滿了好奇和羨慕。從他們指間傳出的不僅只有美妙的音樂,更有迷人的花草芳香。 “那是乾達婆,天界的樂神?!兵Q汐輕聲解釋,她倒是覺得海浪才是世界上最動聽的音樂。 浩汐點點頭,目光又轉向另一側。那里,一群身形高大、額間長角的夜叉正圍坐在一起,大口飲酒,笑聲震天。屬于鬼道的夜叉氣息粗獷而狂放,與天人的清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浩汐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聲道:“那群人看起來好兇……” “夜叉族性情直率,雖粗獷卻不失豪邁?!兵Q汐微微一笑,目光中帶著幾分欣賞,“在戰場上,他們是不輸龍族的勇士?!?/br> 浩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目光又轉向大殿中央。那里,那伽龍族的長老們在和摩睺羅伽蛇族在聊天,各色鱗片在三千盞鮫人燈的映照下格外熠熠發光。 而很快,浩汐的目光又被大殿門口的一陣sao動所吸引了。當那道金色的人影踏入殿中時,幾乎所有在場的龍族剎那之間全都停止了呼吸。 “jiejie?!焙冒胩旌葡啪忂^神來,緊緊地拽著鳴汐的袖子?!澳恰蔷褪恰蔷褪恰?/br> “那就是金翅迦樓羅鳥?!边@個世界上唯一也是最后一只金翅鳥,穹持。 若非那熔金般的發絲和細長眼尾處浮動著的金色羽紋,他俊秀清雅的相貌幾乎與天人無異。然而他麥金色的肌膚和一身堅實的鎧甲,卻表明了他絕非是天人那般的柔弱之輩。那鎏金甲胄的表面浮動著梵天親手鐫刻的梵文封印,而鎧甲正中央鑲嵌著他出生時所銜的那枚逆鱗。他渾身上下唯有那雙眼睛不是金色——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沉淀著三千龍魂的怨念,深邃而沉重。 浩汐感覺自己全身的龍鱗仿佛都豎了起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留在穹持身上。每一個龍族的孩童,從小都被龍爸龍媽這樣恐嚇過:要是再闖禍,就讓迦樓羅鳥把你吃掉。 迦樓羅一族自上古以來就是那伽龍族的天敵,以龍為食,天生相克。三千年前在封印魔神的戰役之后,金翅鳥和龍族馬上爆發了激烈的沖突。不用再并肩作戰,抵不住天性的迦樓羅鳥對那伽龍族大開殺戒,卻也因為積聚了太多龍族的毒素而被體內燃起的烈火所吞噬。 本來就人丁稀少的迦樓羅族,就這樣覆滅了。 最后大梵天王集齊了九顆迦樓羅鳥燃盡后留下的青色琉璃,將他們熔煉成了一枚琉璃蛋,置于自己腹中,孵化了千年才誕生出穹持。 在大梵天王的點化下,穹持一直恪守戒律,只為不重蹈滅族的覆轍。而枝繁葉茂的龍族雖然是三界最善戰的斗士,但是對金翅迦樓羅鳥卻依然心存源自本能的畏懼。 穹持掃視了一眼人頭攢動的殿堂,目光最后落到了鳴汐身上。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仿佛徹底靜止。 在所有的龍族中,只有她一臉輕松,還沖著他嫣然一笑。片刻之后,穹持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但立馬就轉過身走向別處。 “jiejie,你好厲害?!敝钡今烦謴氐鬃叱隽俗约旱囊暰€,浩汐才終于敢大口喘氣,一臉崇拜地看向身旁的二姐?!澳阒熬谷桓液退谝黄鹑ゾ劝厶炫?,就不怕中途他把你吃掉嗎?” “傻孩子,他已經改吃素了,有什么可怕的?!兵Q汐憐愛地摸了摸弟弟因為害怕而冒出頭頂的龍角。 她沒有告訴年幼的弟弟,在他們并肩屠魔時,這個金翅鳥的后裔確實嚴格遵守了戒律。除了把重傷未愈的自己按在龍血浸透的巖床上,不知饜足地舔吮著她腿間源源不絕的蜜液。 浩汐還想再問,卻被一陣悠揚的樂聲打斷。大殿中央,伴隨著乾達婆們的樂聲,緊那羅們開始引吭高歌,宣告宴席正式開始。 然而,鳴汐的心思卻飄蕩到了大殿的另一側。穿過人群,她不自覺地又將目光投向了那只金翅鳥。她確信他知道自己正在看著他,但卻就是不愿轉過頭回應她的目光。 挑了挑眉,鳴汐輕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