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手腕一繞,水珠溫順地劃過茶具內壁。 手背上的鯨魚圖案在光的折射下臥在白色霧砂的茶碗上。 桑未眠愛看他泡茶。 他手長得好看,泡茶的時候他不大說話,身上的懶散勁變成了對桌邊茶事盡在掌握的分寸。 他本就是很翩翩公子的長相,做起這些儒雅之事別有觀賞的派頭。 他也并不是對做什么事都沒有耐心的。 這樣家境長出來的青年,骨子里還是有風雅和品位的。 只不過對于大部分的人,他能沖個器皿已經是最大的尊重了。 如此大的陣仗,桑未眠也就見到過兩次。 一次是今天,還有一次就是三年前。 春日厭厭的舊時光里,桑未眠在那兒忙著修改參加比賽的設計圖。 他打著哈欠坐在那山間隱居的酒店推拉門邊上,看著那滿目煙綠,隨意地說,喝不喝茶? 那個時候桑未眠沒和他喝過茶。 她總以為喝茶指的就是把茶葉放進隨便的一個碗或者杯里,然后燒一壺開水,把茶沖泡就行了。 誰知道他聞言后去拿了不少的東西來。 她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喝茶也有這樣的門道。 桑未眠從他的舉手投足里隱約明白,為什么古人說品茶是一件靜心凝神的風雅之事了。 竹林斜風里,他坐在那兒,脊背挺直,一招一式地頗有講究。 桑未眠就看那白水變成紅湯,聞到那馥郁的茶香裊裊地從那種蒸騰中慢慢揮發出來。 她猜想她就是在那個時候,對這種味道念念不忘的。 那個時候他的眉眼依舊是慵懶的,大片綠色的曠野里,他一身白衣清爽,當真是——“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1) 也是那個時候,等到他開始懸壺高沖進行潤茶時候,桑未眠見他沖出第一杯茶往她的方向過來,她下意識要去接,卻被他的手擋在那兒。 他低下聲來,淺淺說道:“那有讓你喝頭道茶的道理?!?/br> 他摒除了茶盞里的水漬,再次沖泡后,把那均勻回甘的茶湯遞到她面前,緩緩說道:“這才是最好的?!?/br> 桑未眠那個時候抬頭,抬著自己被茶水熏得迷迷茫茫的眼說:“最好的怎么不留你自己?!?/br> 他只是低低地笑起來。 笑得竹林里的鳥兒都驚飛了幾只。 而后他伸手挽了挽她掉落在耳邊的碎發,帶著春日氤氳的水汽說: “瞧你說的?!?/br> “三哥什么時候沒留給你好的了?” —— 如今放在桑未眠面前的,依舊是二次出湯的那一分盞。 他眉眼如當年,這讓桑未眠有些錯覺。 好像他們不是一千個日夜沒見,而是她淺淺地睡了一個午覺。 午后醒過來,苦楝樹隨風掉落下來一地碎密的粉紫色,他依舊能不用多想地伸手來把落在她頭上的那些碎花輕飄飄地摘掉,而后攏她靠在他的膝蓋上,自己依舊在那兒敞著衣衫打著盹。 春日逍遙。 誰又問今朝明朝呢。 桑未眠抿了一口茶。 稍澀的新茶口感證明了這是三年后,讓她下意識不知滋味幾般。 顧南譯見她皺眉,難得體貼地問她:“不好喝?” 桑未眠沒來得及說話。 顧南譯在那兒像是證明他的待客之道:“家里最貴的茶葉拿出來了桑未眠?!?/br> 誰有她這個待遇? 桑未眠搖搖頭:“不是,我山豬吃不了細糠?!?/br> 顧南譯聞言笑了,像是沒料到她這會如此謙和。 他抿到一半,放下茶盞來,想了想,還是勸她: “桑未眠,你不要裝乖?!?/br> 桑未眠眉眼看向自己面前的茶盞,把心事收了收,回到:“我再品品?!?/br> 他看她那個樣子,曉得她又走神了。 她從前和他在一塊就愛走神,這些年了毛病還沒改。 想到過去,他又說到:“好不容易回一趟了,臨城那個珠寶展,要不要去看?” 臨城的珠寶藏品展每年春天就開館那么幾天。 桑未眠:“現在還能搶到票嗎?” 顧南譯垂著頭,手指敲了敲桌面:“說的好像往年你搶到過票似的?!?/br> 臨城每年這個時候的珠寶展展出的都是收藏價值極高的展品,不僅是國內最有規模的展出,哪怕放到國際上也是難得一見的。因此能拿到入場券的人非富即貴,僅有少量的票對外出售,且還都是現場售賣的。 票價昂貴,桑未眠攢夠了錢之后為了搶票天沒亮就要蹲在美術館門口。但讀書的時候年年來蹲,卻年年沒搶到。 在展館門口和那天幫她教訓占她便宜的人的顧南譯再遇到,實屬意外了。 —— “這不剛好就是這幾天?!辈柘阊U裊之間顧南譯的再次發言把她拉回現在。 桑未眠問他:“還是往年一樣的特邀票?” 顧南譯側頭,勾了勾唇角,帶點笑:“這話說的,你三哥這幾年地位什么時候降過?” 這展廳有vip室,普通票只能在外面一圈看,只有特邀票能進去。 三年多不回臨城了,桑未眠是真心想去的。 桑未眠:“有錢有勢,就是不一樣?!?/br> 顧南譯抬頭看她一眼:“和我一塊去,四舍五入,你也一樣有錢有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