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放大鏡、手電筒…… 手感、顏色、切割的位置…… 全賭、半賭還是明料…… …… 她似懂非懂,但也認真好學。 不過讓人意外地是,她在那鋪子里鉆了五六年,等她十五六歲的時候,眼光卻能比上十余年的老師父了。 周叔叔說她有天賦。 桑未眠問他天賦是什么。 他卻說,做這一行,經驗固然重要,但能冷靜客觀地不被情緒左右,比起盯著世俗給出的價值評判,專注于大自然的億萬年來的規律本身——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判斷風化皮下的有沒有真東西的關鍵所在。 桑未眠聽懂了,他說她性子穩。 從小到大,她聽過關于她性格的很多話。 說多了以后甚至她自己都相信打掃院落的瘋癲老婆婆的“孟婆湯”理論。 但在周叔叔這兒,他卻認為,每一種個性都有自己出彩的優勢。 在同齡人都在追明星玩游戲談論八卦的時候,桑未眠的業余時間卻泡在這堆石頭里。 和周叔叔一塊的那些“賭徒”有的曾經叱咤風云過,最后也輸的個傾家蕩產。 唯有周叔叔自己,這些年來還是生意長虹。 曾經的“戰友”這會都成了抱孫兒的老頭兒了,拿著個菖蒲山過來串門,見到在屋檐下長的亭亭玉立在那兒給石頭雕件拋光的桑未眠,和他打趣道: “喲,老周,后繼有人了??!” “我女兒。眼光準著呢?!敝苁迨迮菀槐?,往搖椅上一坐,自豪著呢。 …… 這就是桑未眠眼光還不錯的很大的一個原因。 她在那短短的五年時光里學到了太多的東西。 那不長的人生里唯一的美滿可能就是這樣在她往后的生命里打下了烙印。 她那個時候決定了,她往后也想做這一行。 就像周叔叔說的那樣:她有天賦,適合做這一行。 雖然這句話在她長大以后的某一天回想起來的時候,更像只是一句對她的鼓勵而已。 他從來都沒有和她計較過,她偶爾頑劣打碎的翡翠雕件。 他也從來沒有埋怨過在他坐在堆滿書房的落地窗邊看書的時候樓下春姐傳來的喧鬧滔天的麻將聲。 只是有一次,桑未眠在撞見春姐上了另一個小轎車的時候慌不擇路地想要藏起這個秘密的時候,卻從高大的樹蔭綠色里看到從不抽煙的他在那兒點著一支煙。 他也發現了她。 桑未眠不知道該怎么辦。 在這一刻,三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的居住關系是那樣的脆弱和詭異。 周叔叔只是笑笑,安慰她說。 每個人都會老的。 你周叔叔也一樣。 …… 桑未眠這才看到他鬢邊滿滿的白發。 他總告訴她,心要靜,手要穩。 對世界上的緣生緣滅、四季更替,都要存在敬畏之心。 她都聽進去的,好好地記在自己心里。 只不過她有時候依然還是會有些后悔—— 五月天里的那個傍晚。 她抿直唇線。 不肯叫他一聲爸爸。 第39章 春日未眠 那樣久遠的往事,想起來的時候,顯然有讓人覺得恍如隔世了。 如果不是那些年見過的摸過的東西還帶著那些熟悉的手感,桑未眠都甚至覺得那就是個夢。 真的靠近美院,并且開始把這一行作為未來的從業方向之后,桑未眠反而沒有那么多的機會真的接觸到這些東西。 認識顧南譯之后,她才算是重新撿起她那點所謂的“天賦”的。 顧南譯也玩石頭,只不過他沒有像周叔叔那些朋友們似的玩的這樣的走火入魔。 桑未眠從前在臨城的武山市場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那兒淘東西了。 他出手大方,這臨城搞翡翠的就這么大塊地兒,一傳十十傳百,誰都知道了,梅山夜市這一塊有個動輒甩個幾十幾百萬的公子哥兒。一時之間,全城的人都來找他當冤大頭。 桑未眠在那小土坡上畫了幾天的畫,空余的時候她一邊嚼著面包一邊來看那些來找他的人。 他懶懶散散的地在那一頭開的熱烈的桃花樹下支了個攤,有人送貨上來他一不拿放大鏡二不拿手電筒,只瞅一眼就在那兒似乎是憑著“直覺”判斷著東西,看上去的確是個外行。 但幾天下來,桑未眠發現,找他的人雖然多,但他并不是那種像他們口中說的一樣的好糊弄的冤大頭。 幾百個人里他才收一單,那一單的貨,偏偏還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上等貨。 桑未眠明白過來了,他故意佯裝出手大方,把全城有私藏好貨的人吸引過來,短時間內聞風而來供他挑選,這不比他一家一家打聽,全城托人搜羅甚至去展會標盤省錢省力? 唔,她還真以為他只是個頂著一張臉招搖撞騙的桃花精呢。 后來,顧南譯就讓桑未眠幫著看了。 他從東南亞不知道哪個礦洞里淘來些所謂的礦主私藏,看熱鬧的人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號稱是專家老法師的自薦的他鑒的都盼著一睹那寶貝的真容。 顧南譯卻攆走了人,只帶著她看。 工作臺上放著手電筒和放大鏡,以及各式各樣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