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晚一點他也去看看王思爻。 酒席散了,桑未眠回了房。 她打開落地窗的那一盞暖燈,聽到外頭淅淅瀝瀝的小雨連綿不絕。 不知道北方怎么樣,但臨城春天伊始的雨水節氣,總是要連綿下好些天。 等雨水一過,驚蟄一起,萬物就開始蘇醒了。 她即將上展的那套作品,就是以“驚蟄”為主題的。 翠綠、天青、月白……大面積以這些象征著生命的顏色為主色調,配以黑瑪瑙、銀色金線做的一套首飾,將配飾的樣子雕刻成雨滴、露水、竹葉、蝴蝶……大多都是春天夜雨的元素。 今夜無人打擾,她想趁著此刻把最后一個胸針的設計圖定出個雛形來。 她拿出圖紙,扣在畫板上,簡單地想用鉛筆描個樣子,但思緒有些混亂,提筆畫了又擦,畫了又擦,卻總是想不好落腳之處。 幾次提筆都無從下手,她望了望外頭雨夜里的燈火,隨即把筆放下來,把隨身帶的畫板裝入帆布包里,打算出去采采風。 好在晚間山莊燈火依舊明亮,她依舊能沿著濕漉漉的燈火在山莊里隨意走動著。 桑未眠繞過前廳和中庭以及他們住的地方,在后院一處偏僻的地方看見明亮的燈火。 那是個類似雜物間的地方,一個小木屋搭在地勢低矮處,桑未眠從地勢高些的長廊上都能一眼望盡燈火跳躍處的陳設。 屋子里堆滿了高高的書,他們表皮大多脫落且破敗,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舊物了。 臨窗那兒放了一張搖椅,搖椅上鋪著柔軟的原木色的羊毛墊子,有個懶意洋洋的男人正躺在那兒,手里捧著一本書。 桑未眠沒花多少時間就認出人來了。 有這閑情逸致又這么輕車熟路在這里躲懶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 窗臺對開著。 做成斜面的屋檐擋住了夜里的雨水。 他一只手卷著一本古籍樣式的書,一只手懶洋洋地伸出窗外。 說來也稀奇,春寒料峭的夜里,窗臺邊上有兩只紅色胸膛的鳥兒,悠哉哉地在他手掌心里揀著松子吃。 那好像是兩只知更鳥,毛茸茸團成兩個球,也不跑,仔細地在那兒吃著。 這種不該在這片土地生活的歐洲品種不知道是不是山莊里豢養的。 也可能是桑未眠認錯了。 可能就是兩只普通的鳥兒。 宛如過去她在古玩玉石場子初見他的那幾次一樣。 不管別人拿了多好的料子給他來看,他總是意興闌珊地在那兒用著昂貴的松子喂著小雀。 她咬著個干癟的面包臨摹著記憶中見到的原石料子的樣子,羨慕桃花樹下的少年人當真是恣意又瀟灑。 …… 桑未眠坐在地勢更高的長廊上,從她那兒看過去,那小屋外面有還一洼小小的魚塘。 幾尾錦鯉躲在春天剛剛長出來的嫩葉下,羨慕那吃嗟來之食的鳥兒。 雨水不斷地落盡那春池中,泛起無數小小的如花般的漣漪。 沉悶又潮濕的夜雨里,她看見那窗臺上難得不言不語的人影,印在燈火映照的竹簾上。 隨地起了一陣風,竹簾晃動,簌簌作響。 她蜷著腿,拿出筆。 “驚蟄”系列的最后一幅手稿,應該是“燈火”。 —— “看夠了沒有?!?/br> 桑未眠聽到綿軟如霧氣的雨里他好聽的聲音響起。 她抬頭,確認了一下她四周無人,再度看過去,他這才慢悠悠地轉過頭來:“別看了,說你呢?!?/br> 桑未眠合上畫板:“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的?” 他沒回答,只是繼續仰著半個身子,眼神落在書面上:“過來?!?/br> 桑未眠并不想慣著他召之即來的少爺脾氣,她站起來要離開。 他偏偏又發聲: “都畫了一半了,不如過來這兒,我好茶好景地招待你,不比你縮在那兒束手束腳的好?” 他這話說的不無道理。 桑未眠看了看自己做了一半的燈火鯉魚形的底圖,沒再堅持,循著那長廊緩緩往下走。 雕花長廊的屋檐和小木樓屋檐之間有段距離,這段距離在兩個屋檐之間形成了一道不小的缺口。 那需要人邁起大步子地過去。 桑未眠走到雕花長廊的盡頭的時候,看到對面小屋里頭的人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出來。 先是啞光色的傘面吸收雨珠反射出來的光,再是握著傘柄的好看又白皙的手逐漸露出。 而后傘面微抬,他修長的脖頸和流暢的下頜線被逐漸“雕刻”地越發清晰。 他換下了白日里的那一身登山的沖鋒衣,換了一件柔和的黑色襯衫,撐一把黑傘,就站在那兩個屋檐下的斷口處。 夜里霧氣濃,他插著兜,從傘面下朝對面過來的人抬抬下巴:“小心點,下面是萬丈深淵?!?/br> 他這話說的半真半假,桑未眠覺得山間夜光不足以讓她看不清東西,但霧氣這會籠罩在這地勢低的地方,又弄得她心神不寧。 如果有危險,她還是不過去了。 她站在那兒思忖了一會后,轉身打算往回走。 “哎~都出來接你了,怎么還有往回走的道理?”他在身后出聲道。 她轉過來半個頭:“萬丈深淵?!?/br> 她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