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在吵架后反省自己做得不夠好，黎羚也是如此。

    金靜堯又露出了看不太聰明的人的眼神。

    黎羚倒是對他笑了笑。

    他們走出樓道。路邊是蔥蔥郁郁的樹，微風拂葉，日光透過樹蔭傾瀉下來。

    她低著頭，突然說：“其實我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大晚上，他突然一臉受傷地跑來質問我，好像我有哪里對不起他?！?/br>
    “他是受害者嗎？”黎羚有些困惑地問金靜堯。

    他很平靜地說：“不是?！?/br>
    “只是有些人喜歡將自己偽裝成受害者?！?/br>
    “為什么？”

    “這樣他們就不用承認自己也犯過錯?！?/br>
    “這樣啊，好像很有道理呢?！崩枇绲吐暤?，“這么多年了，他如果真的想過向我道歉，應該有很多機會，可以給我打電話，可以來見我……我不是死人。不需要現在才出現在我面前，惺惺作態?！?/br>
    金靜堯停下腳步，目光很深地看著她，突然很緩慢地說：“也許他不敢見你?！?/br>
    黎羚說：“有什么不敢……”

    他沉默著，她又瞥了他一眼，開玩笑地說：“導演，你好怪，怎么突然幫他說話了?！?/br>
    金靜堯轉過臉：“我沒有幫他說話?！?/br>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是站我這邊的?！崩枇缏冻鑫⑿?，“謝謝你剛才那么給我面子，沒有生氣……我是說早餐的事?！?/br>
    他還是沒看她，語氣不太自然地說：“真的沒有生氣?！?/br>
    “這是什么很值得我生氣的事嗎?！彼终f。

    黎羚震驚了，原來自己以前都把他看小了。

    “導演，你人真好?！彼芨袆拥卣f。

    誰看了不說金大導演果然是一款心胸開闊的大丈夫。

    “那你吃塊綠豆糕開心一下?！彼龔乃种械脑绮痛锬贸鲆粔K綠豆糕。

    他有些厭惡地說：“你還真吃?！?/br>
    “干嘛，綠豆糕是無辜的?！崩枇缯Ａ苏Ｑ?，“很甜的，你試試?！?/br>
    她將綠豆糕遞到他唇邊，其實只是在開玩笑，沒想到對方真的低下頭咬了一口。

    有什么溫熱的、濡濕的東西，輕輕地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雙方視線膠著，都怔了怔。綠玉般的糖漿在空氣里化開，順著她的手指濕答答地滑進指縫。

    黎羚吃了一驚，燙到了似地收回動作。

    但指尖的熱意，慢慢地從皮膚里滲下去，融進血管。她整個人都變成一塊糕點。

    金靜堯說：“抱歉?！?/br>
    停了停，像在咀嚼著舌尖的味道，又說：“是很甜?！?/br>
    第41章

    黎羚坐在片場，低頭看劇本。

    今天要拍的是很激烈的一場對峙戲，楊元元闖進周竟的地下室，打破了他的美夢。他只來得及將阿玲藏進柜子里，就被其他人按在地上毆打。

    現場非常雜亂。

    地下室空間環境復雜，道具繁多，對動作戲的難度要求很高。劇組怕演員受傷，一堆工作人員在做例行的檢查，鏡頭試了一遍又一遍。

    駱明擎身在其中，并不怎么專心，時不時回頭來偷看黎羚。

    經紀人本來還嫌拍打戲危險，想勸他找個替身算了。別說導演，駱明擎自己都不同意。

    整部電影里，這是唯一一場戲，他和黎羚會出現在同一個鏡頭。

    所以他一定要親自來演。

    不過片刻后，他接到一個電話，還是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黎羚坐在觀眾席的角落里讀著劇本，突然覺得有一道黑影擋住自己的視線。

    她抬起頭，只見駱明擎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黎老師，我有話要對你說?！?/br>
    黎羚：“有什么事等拍完再說吧?！?/br>
    “不行?！瘪樏髑娣浅猿?，“很重要?！?/br>
    他站在狹窄的過道里，用身體堵著她的視線，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地說：“你聽我說，我都查清楚了，他騙了你?！?/br>
    黎羚有些困惑：“誰騙我？”

    “當然是金靜堯?！瘪樏髑婧藓薜啬畛鏊拿?。

    黎羚詫異地挑起眉：“他怎么騙我了?！?/br>
    “這部電影根本就不可能拍完，也絕不會上映?！?/br>
    黎羚怔了怔：“為什么?！?/br>
    就在幾天以前，導演還信誓旦旦地對她說，這片子是要拿龍標上映的。

    那時她聽了還有些感動。

    入行這么多年，黎羚還沒有哪一次在大銀幕上見過自己的臉。

    不知為何，駱明擎也一副很了解她的樣子，小聲說：“上映對你很重要吧?！?/br>
    黎羚當然否認了，又問他到底想說什么。

    駱明擎：“你不覺得奇怪嗎，電影都拍到現在了，他還一天到晚改劇本，連結局都寫不出來？”

    黎羚說：“還好吧?！?/br>
    改劇本奇怪嗎，還有人拍戲根本不用劇本，拿個大綱瞎比拍呢。

    駱明擎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說道：“那是你不了解以前的金靜堯，我也跟他拍過戲，他是個強迫癥、控制狂，劇本不打磨到完美，絕不會拿出來拍的……”

    黎羚恍然：“他進化了，跳出舒適區?！?/br>
    駱明擎幾乎有些抓狂地說：“不是的，他是寫不出來，他已經廢了！你聽我說，他這兩年都沒拍過戲——對外說是什么忙于籌備新片，根本不是這樣，他一直在看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