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也可能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阿玲。她脆弱、悲觀、敏感,卻又渾身是刺。她將絕望轉化巨大的攻擊性,刺傷別人,也刺傷自己。 周竟需要阿玲,阿玲又何嘗不需要他呢。她應該是不懂怎么去愛別人的,所以她的愛,就是恐懼和憤怒。 她害怕失去他。 望著不遠處的金靜堯,黎羚其實也不是太分得清,這個人究竟是周竟還是導演。 她的胸腔里翻涌著一股奇怪的、迷霧般的情緒。 遲遲沒有拍完的戲,就像一塊不完整的拼圖。 她真的想要吻他。 - 這時,副導演從她身邊經過,突然說:“黎老師,您怎么看起來這么緊張?” 黎羚不及回答,導演組另一個人說:“其實我覺得導演改得很對,周竟和阿玲之間不要有吻戲比較好?!?/br> 副導演:“為什么?” “怎么說呢,可能我這個人比較純愛戰士吧,我覺得他們現在的關系,可以上床,但是接吻……接吻就像是一種戀愛的儀式,很神圣、很美好,不適合發生在他們之間?!?/br> 副導演冷笑:“你就是想說,接吻是小學生的行為,本片這么成年人,就應該直接搞十八禁,是吧?!?/br> 對方羞澀一笑:“十八禁有什么意思,這邊建議直接二十五啦?!?/br> 黎羚:“……” 好恐怖的純愛戰士。好恐怖的劇組。 這時,又有人好奇地問黎羚有沒有拍過吻戲。如此氣氛之下,黎羚不甘示弱,便說:“吻戲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少說也拍過八百次了?!?/br> 眾人吃了一驚,十分敬佩地看著她,如同在看一名女中豪杰,隨后表情又為之一變,仿佛女俠已英勇就義。 黎羚似有所覺,轉過頭,果然看到金大導演正端著攝影機在看自己。 空氣突然凝固,年輕男人的嘴唇碰了碰,似乎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眼底卻沒什么情緒:“這么有經驗?!?/br> “……借位,都是借位?!崩枇缌⒖毯苡星笊匮a了一句。 雖然黎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有這種求生欲。大家都是拍電影的,能不能不要這么小氣。 金靜堯說:“那真是可惜了?!?/br> 其他人頂不住導演的壓力,已經作鳥獸狀散開。黎羚眨了眨眼:“導演,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br> “不可以?!?/br> 她自顧自地繼續:“剛才那場戲,您到底為什么沒有拍完?!?/br> 金靜堯:“我說過了?!?/br> “呃,真的就是因為少說了一句臺詞嗎?!崩枇缤低悼此?,語氣卻有些不懷好意。 金靜堯有點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么?!?/br> 黎羚說:“導演,我就是覺得你剛才演得不太對,周竟才不會那么……”她停頓了一下,“你不會沒拍過吻戲吧?” 四目相對。 黎羚心臟砰砰地跳著,莫名地興奮。 可能因為金靜堯一直是個太好的演員,太強悍的對手。他第一次露出這么明顯的破綻。 而這竟然是因為一個吻。 女演員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燦爛得簡直有點不知死活。 金靜堯垂下眼,眼睫動了動,看起來仍然十分平靜。是火山爆發以前,那種充滿壓迫感的平靜。 下一秒鐘,他兀自按住她的輪椅,掀起舞臺厚重的深紅色幕布,將她強行推到了帷幔背后。 動作之快,幾乎讓黎羚感到頭暈目眩。 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帷幕上,仿佛搖擺不定的猩紅燭火。 “所以呢?!彼┫律韥?,一字一句地看著她說,“你教我?” 他們距離好近,他的視線似一張鋪天蓋地的網。他的嗓音也透出危險的低啞。 黎羚立刻慫了。 “這不好教吧?!彼跞醯卣f。 金靜堯:“你不是很有經驗?!?/br> 黎羚:“哈哈,哈哈?!?/br> 她終于心生膽怯,又忍不住反省自己,方才為什么突然說話那么不知分寸。 也許她真的入戲太深,以為自己是阿玲。 而阿玲對周竟總是肆無忌憚的。 這樣想著,黎羚怔怔仰著頭看了他一會兒,才說:“導演,我錯了,我撤回?!?/br> 對方看起來不為所動,甚至更加冷淡。 黎羚又說:“那個,我腿疼?!?/br> 隨口一說、權宜之計,沒想到相當奏效。 金大導演不怎么耐煩地“嘖”了一聲,竟然真的蹲下身。招呼都沒打一聲,直接將她的褲腿卷了起來。 猝不及防,對方的面色又變得十分難看。 腳踝的傷口腫脹得很厲害。之前好不容易養好一些,現在一夜回到解放前。 方才拍攝結束,倒是也換過藥。但黎羚做事向來糊弄,乳白色藥膏星星點點,貼著猙獰的皮rou,像雪后被踩得亂七八糟的污臟泥地,看起來竟然更慘了。 “剛才怎么不說?!苯痨o堯道。 “我怕影響到拍攝?!?/br> “你以為沒影響嗎?!彼淅涞卣f,幾乎是有點在教訓人的語氣。 平時不覺得,一旦板起臉,擺起一種嚴肅的口吻,這人還是很有些導演的威嚴。 黎羚有點慫地看著他:“那怎么辦呢?要不要重拍呀?” 金靜堯抬起臉,目光直勾勾地,突然說:“你滿腦子就想著這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