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金靜堯快步地走過來。 黎羚看他臉色這么難看,下意識地有些怕,以為他要說她跳得很難看,在領導面前給他丟臉了。 但他低聲問她:“傷到哪里?!?/br> 高大的身影為她織成一片陰影,阻擋舞臺刺眼的燈光和視線。 黎羚感到驚訝,他竟然是這樣敏銳,就好像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膠水一般,一寸不離。 她猜自己的臉色很白,冷汗從鬢角流下來,但還是笑著說:“沒事,可能腳崴了?!?/br> 又開玩笑說:“這下演阿玲是不是更像了?!?/br> 金靜堯的臉色更不好看。 也可能只是因為他的面容背著光,天然地給人一種陰沉沉的壓迫感。 “你閉嘴吧?!彼麕缀跏且е赖吐曊f。 他直接將她抱下舞臺。 跨過重重的人群,他們經過了那個舞臺下的中年男人。制片人麥鴻誠也陪在對方身邊。 黎羚從金靜堯的肩頭,短暫地瞥見了對方的臉。 多年未見,他很明顯是老了,卻也不服老。 所以,頭發盡管有些稀疏,還是染得十分烏黑。臉也很僵,僵硬而平整,過度注射的rou毒讓他幾乎做不了任何表情,像一張硬邦邦的、曬干的、蠟化的皮。 只有那雙眼睛還是活著的。他看她的眼神十分陌生,摻雜著一點點的驚艷。 他沒有認出她來。 黎羚小聲問金靜堯:“導演,那個人是誰?” “不認識,麥鴻誠的一個什么朋友,投點了錢,死乞白賴要來探班?!苯痨o堯沒什么興趣地說。 黎羚“哦”了一聲:“那不是投資人嗎,導演,你對投資人就這態度啊?!?/br> 金靜堯:“我差他那點錢?!?/br> 他又皺起眉,冷冷地瞥她一眼:“傷口不疼了?!?/br> 黎羚討好地笑了笑:“疼的,疼的。我就是有點好奇,怎么劇組突然來了不認識的人?!?/br> 金靜堯語氣十分平淡地說:“好奇他頭發少,還是針打得多?!?/br> 黎羚:“……” 她非常震撼地看著他。 第一次看到有人能面無表情地,說出如此刻薄的話來,這就是家里有礦的導演的氣勢嗎。 這么說來,金大導演平日里對她,的確是相當溫柔了。 - 她想多了。 開車去鎮上醫院的一路上,金大導演一直在罵她。 花樣百出,既文明又禮貌,完全沒有臟字,就是高雅得讓人無地自容。 很恐怖。 總結其中心思想是,他就沒見過這么笨的人,跳舞也能把自己弄傷。智商之低簡直讓他震驚。 黎羚比較客觀和委婉地表示,扭傷腳踝和智商沒有關系。 金靜堯冷冷瞥她一眼:“你再說一句?!?/br> 黎羚閉麥了。 過了一會兒,金大導演終于罵累了。 他又開始打開廣播罵她,并讓車載精靈罵她。 黎羚:“……”救命啊。 終于到鎮上醫院的時候,她已經精神恍惚,差一點直奔耳鼻喉科。 值班的醫生見到金靜堯,開玩笑地說:“這不上次那個拿刀架自己脖子上,逼我開出院條的人嗎?怎么又回來了,想我了?” 黎羚十分震撼:“真的拿刀架自己脖子上?” “那倒沒有?!贬t生小聲道,“就是住院的時候讓他多休息,一點不聽,還天天不睡覺寫劇本呢?!?/br> 世界上竟真有如此熱愛工作之人。 黎羚不禁有些擔憂,之后金靜堯會不會也不顧她的腳傷,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立刻回片場拍戲。 好消息是,他似乎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 甚至醫生都說不用住院,回去靜養即可,他還是幫她辦了住院。 黎羚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導演,我沒有打算去工會舉報你?!?/br> 金靜堯:“住院費你自己出?!?/br> 殺人誅心啊,黎羚立刻要從床上爬起來。 他輕嗤一聲,按著她的肩膀,看起來很強硬、其實并不怎么用力地將她壓下去:“睡你的吧?!?/br> 夜晚,黎羚睡得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金靜堯也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醫院很安靜,消毒水味很濃重。病房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晦暗的月光從背后的窗里流淌進來,為年輕男人的輪廓勾上一層隱隱的銀邊。 他呼吸平穩綿長,睡熟之后的樣子,看起來比醒著要年輕一點,五官有種雕塑般的沉靜感。 時間在沉寂的夜色里綿延不絕,唯有他像河岸邊的白塔,是絕對靜止的存在。 只是,黎羚不知道為什么他還蹙著眉,一副睡不安穩的樣子。 她好奇地伸出手,剛要碰到對方的臉,金靜堯突然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她的心臟狠狠一跳,來不及收回手,已經被人給抓住了。 玻璃窗里,他們的倒影錯亂在一起。她的指尖,他的手掌,他的眼睛。臨街的燈光像海上的探照燈一樣,穿透雨霧一下下地打過來。仿佛一個冷峻而曖昧的鏡頭。 金靜堯像抓到小偷一樣,不輕不重地捏著她的手,指責她:“你摸我臉?!?/br> 黎羚生平也很少遇到如此尷尬的局面,再加上沒睡醒,哪怕平日里再巧舌如簧,這會兒也只顧得上說“沒有、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