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金靜堯還不允許她喝水,美其名曰這樣鏡頭里看起來更真實。 四個多小時拍下來,黎羚自覺精神狀態還算穩定,無非是變態怎么說,她就怎么做。 但旁邊的工作人員,已是一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壓力怪狀態。 攝影師眼里爬滿紅血絲,每場間隙爭分奪秒滴眼藥水?;瘖y師一臉英勇就義地撲上來補妝,幾把刷子揮舞得虎虎生風。 又一條拍下來,金靜堯還是不滿意。 “你的臉沒有吃到光?!彼f。 黎羚假裝自己已經累到聽不懂人話,非常無知地問:“那我要怎么做啊,導演?” 她以為他會和之前一樣,不作任何回應。 然而金靜堯靜靜地看著她,說了一聲“抱歉”,徑直站起身。 黎羚也不明白為什么他要向自己道歉。 直到她眼睜睜地看著年輕男人朝自己俯下身,手指碰到她的臉,并沒什么憐惜地托起她的頜骨。 盡管中間還隔著一張桌子,她依然感受到被陰影壓下來時,那種難言的危險。 他的手指還是冰冷的。冰冷而刺痛,令人呼吸一滯的觸感。 “就這樣?!苯痨o堯說,“別動了?!?/br> 黎羚的呼吸本能急促了一瞬。 陌生的氣息,連同他的視線,像一場傾盆大雨,將她從頭到腳籠罩。 他坐了回去。 她遵照他的指示,又演了一次。 在年輕男人的注視之下,她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舌頭、眼睛和身體,都不再屬于自己。 當黎羚說完最后一句臺詞,清晨的光線,從側邊的一面小窗戶里照了進來。 這是近乎于奇跡的一刻。 晨光籠著她的側臉,將面龐都照成金溶溶的一片。如同晨霧中的原野,洗去一切夜的沉痛,朝陽在她的眼底升起。 金靜堯說:“可以了?!?/br> 她聽到對講機里,副導演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還夾雜著其他人隱隱的歡聲。 黎羚像被抽掉骨頭,爛泥一樣趴在桌上。 被折磨了一整晚之后,她感覺有點不真實,努力地抬起半張臉,問金靜堯:“導演,我這次表現怎么樣?” 他語氣很淡地說:“光線很好?!?/br> 黎羚沒太聽明白她的表現和光線有什么關系。 副導演走了過來,喜悅地匯報這一條的光影簡直絕了,稱贊導演真是料事如神,今天的日出和預料之中分毫不差。 黎羚:“……” “導演,您要拍的是日出嗎?”她忍不住問。 金靜堯:“嗯?!?/br> 那你,為什么要,半夜兩點,把所有人,都,叫起來,呢。 有些人凌晨兩點把劇組拖進破劇院,足足排練一夜。 只是為了拍剛才那一秒鐘,日出的光線照在她臉上玫瑰色的剪影? 黎羚突然覺得不累了,也不困了,就是手有點癢。 小劉站在導演背后,一直沖她擠眉弄眼做手勢,看起來甚至很急。 她坐直起身,看著對面的金靜堯,語氣誠懇道:“導演,關于這場戲,我突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br> 金靜堯示意她繼續說。 “我覺得無論是劇本,還是女警官的態度,都有些太過被動了?!崩枇缬欣碛袚卣f,“這是一場審訊戲,她應當主動出擊?!?/br> 小劉在一旁瘋狂點頭,就差給她鼓掌了。 金靜堯聽起來沒什么興趣:“光已經變了?!?/br> 黎羚深吸一口氣,內心默念小不忍而亂大謀,轉而眼巴巴地看向小劉。對方會意地說了一堆好話。 在兩人的輪番攻勢之下,金靜堯最終勉為其難地同意了,不過強調說:“只有一條。不要浪費膠片?!?/br> 黎羚快被他的雙標震驚。那是誰為了日出的一秒鐘,浪費了一整晚的膠片。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 晨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入侵了金靜堯的私有空間。年輕男人被大片的、交織的光線籠罩著,浮光與細小的微塵一同跌進他的眼里。 他的眉毛擰了起來,終于顯露出一點虛弱的病氣。 像畏光的吸血鬼,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動,重新坐進陰影里。 黎羚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等待著副導演喊了“開始”。 她沒有再說一句臺詞,毫無征兆地站起身,揪住金靜堯短短的頭發,強迫他仰起臉。 她低下頭。 他們貼得很近。 呼吸交纏,鼻尖幾乎要碰到。 金靜堯很慢地眨了眨眼,像是在觀察她,有些好奇,或者無所適從。 她對他笑了一下,按著他的后腦,迫使他扭頭直視一旁用作審訊工具的臺燈。 明晃晃的強光猛然對準年輕男人的眼睛。 針一樣狠狠扎進他的瞳孔。 第6章 劇院后臺一片嘩然。 “噗”的一聲,制片主任的茶水潑到了監視器屏幕上。 只有小劉站在角落里,露出陰險而得逞的笑容。 笨蛋終于上鉤了。 小劉并非一個普通的助理。他是金靜堯的表弟。 就在不久以前,他還曾利用自己的職權之便,偷偷將朋友秦易的資料塞進了待試鏡名單里。 不過很快就被選角導演發現,直接踢出來了。 后來秦易出事了,他很難過。他決定為自己的好兄弟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