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時分，公孫蓉提著一壺女兒紅從醉仙坊內邁了出來。

    雖是醉意微醺、身形踉蹌，可兩名婢女也只是跟在不遠處，未敢靠近。

    不多時，夜間的薄霧里，有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車夫馭馬停下，露茴打起簾子，將蕭玥扶下馬車。

    公孫蓉仰頭又灌了一口酒，并未去留意身旁的動靜。

    聽聞她在酒坊里買醉了一晚上，蕭玥這便急匆匆趕來了。

    蕭玥上前去搶她的酒壺，勸道：“蓉兒，快別喝了?！?/br>
    “走開，都別管我！”

    公孫蓉醉得暈乎乎的，壓根兒沒瞧清眼前站著的是何人。

    她力氣又大，猛地一甩手，竟是讓蕭玥往后退了兩步，險些跌倒在地。

    幸而有露茴和檀兒緊緊護住，但眾人還是驚了一身冷汗。

    公孫蓉被驚呼聲喚回了些神智，詫異道：“玥兒？”

    “我是不是推你了？”她搖了幾下頭，終于看清了蕭玥的臉，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行為屬實莽撞，連忙道歉，“我錯了，對不起啊?！?/br>
    “沒關系，我沒事的，”蕭玥挽住她的胳膊，柔聲安撫，“乖，咱們回去好不好？”

    公孫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順勢趴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她臉頰深埋，含糊不清道：“玥兒，我好想他，好想他啊……”

    抽泣聲陣陣落在夜風里，蕭玥抱住她，手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

    這種思之如狂的情緒，她也曾深切地體會過，知道對方心里有多難受。

    長街寂寥，月暗星稀，行人的蹤跡逐漸消退。

    不知又從何處駛來了一輛馬車，旁邊還跟著一匹烏騅馬。

    蕭玥抬頭，正望見秦遠翻身下馬，朝這方走了過來。

    拽過公孫蓉的手臂，秦遠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公孫蓉驀地腳下一空，待看清是他后，秀眉不由輕蹙，“怎么是你??？放我下來！”

    秦遠沒應，徑直把她帶上了馬車。

    “你來干什么？”昏暗的視線里，公孫蓉淚眼朦朧，懶在一側，看向他道，“不是斷了么？”

    秦遠默了默，眼底神色不明，低聲道：“你喝多了?！?/br>
    說完，他轉過了身去。

    見他欲走，公孫蓉高聲道：“你給我站??！”

    秦遠身形一頓。

    “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公孫蓉語氣輕佻。

    她的酒意似乎清醒了不少，那雙艷麗的紅唇隱現笑意，“這回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可怪不得本小姐?！?/br>
    話音甫落，秦遠只覺腰間革帶被人勾住，猛地將他拽了過去。

    他回身，正就與一雙柔軟的唇瓣緊密貼合。

    她的吻熱烈，卻也青澀，雙手抓住他的衣襟，不顧一切地吮咬癡纏。

    那絲絲酒氣縈繞在鼻間，夾帶一股熟悉的香氣。

    秦遠沒回應，也沒阻攔，他指尖收縮，脊背也隨之緊繃。

    良久，公孫蓉將他壓在了軟墊上。

    趴上那方胸-膛，公孫蓉指尖順著他濕潤的唇滑了下來，直至喉結。

    羽睫輕眨，她神情里透出迷茫來。

    俯身貼近對方的耳畔，她聲音慵懶散漫帶有深重的醉意，“秦遠，你胸好大……臀好翹，我……我好想……睡你?！?/br>
    說完這道驚世駭俗的肺腑之言，公孫蓉雙眸一闔，沉沉地醉倒了下去。

    秦遠僵在原地，仿若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

    這就是她鐘情于他的原因么？

    *

    新年一過，正月里，鎮南軍如約出征。

    城門口，兩側人群熙熙攘攘，戰甲巍峨立于御街之上，寒光耀目，伴有駿馬嘶鳴。

    寒風凜冽中，蕭玥身披白狐斗篷，與公孫蓉說著體己話。

    臨行前，蕭玥再度囑托：“蓉兒，戰場兇險，邊塞艱苦，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br>
    “你也是，”公孫蓉摩挲著她的手背，依依不舍道，“等孩子生出來，記得給我來個信?！?/br>
    “那是自然，”蕭玥連連點頭，眼眶逐漸泛紅，“我定會告訴他，他有一個英武不凡的干娘?！?/br>
    冬陽穿透云層，消融了昨兒夜里落下的點點白雪。

    啟程的號角正欲吹響之際，幾匹羽林衛的戰馬沿著御街而來。

    那夜醉酒發生的事兒，公孫蓉是有印象的，酒醒之后，她懊惱不已。

    所以，此刻再見到秦遠，她沒法兒不緊張。

    公孫蓉故作鎮定，語氣疏遠道：“秦參將這是特意來送我的么？”

    秦遠沒說話，只將手中的文書遞了過去。

    那是一冊任命書，是楊軒在晉帝那求來的。

    從此以后，他便不再是金甲十二衛，而是鎮南軍右將軍麾下的一名副將了。

    公孫蓉看完，不由雙眸圓睜，心中既有欣喜，也有難以置信。

    所以，他要放棄羽林衛，跟她走？

    秦遠望著她，神色柔和且平靜，懇切道：“副將秦遠，愿誓死追隨公孫將軍?！?/br>
    他的聲音泠然似山泉，落在她心間，就像是經久不化的寒冰遇上潺潺暖流。

    公孫蓉臉上綻放開笑意，如焰火一般絢爛。

    嘖，看來，還有機會睡到！

    -

    楊軒也來了，秦遠勒馬回來同他道別。

    多年相伴，楊軒于他是主官，也亦師亦友，說實話，做出這樣的決定，秦遠對他愧疚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