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憂心忡忡地朝里間望了去。 那頭少女手中捏著針線,神色十分認真,似是在繡著什么東西。 露茴走進去,趁著替她換茶水的空檔借機瞟了眼。 繡撐箍著一面月牙白色的錦緞,其上繡有玄色編織線,呈現出一個即將完工的字。 露茴看出了繡的是何字之后,頓時心下了然,公主與將軍昨兒夜里發生的事,她也是知道個大概的。 如此,她便沒再打擾,悄聲退了出去,只暗自祈禱:這楊將軍,可千萬別丟下公主不管啊。 …… 禁衛正司,詔獄內,拾級而下的地牢幽深廣闊,油燈高懸,投下慘黃光影。 潮濕的氣息伴著血腥味四散彌漫,一路鋪陳到男人腳下。 楊軒神色淡漠,只大步流星撫劍前行,身后跟著幾名親信。 審訊室,入眼可見滿墻刑具,在燭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冷光。 刑架上綁著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身上血跡斑斑,破敗不堪。 本以為他低垂下頭是昏死了過去,誰知,當腳步聲靠近時,此人竟艱難地抬起了頭。 緊接著,他看到了熟悉的狼頭紋飾,一雙眸子登時漫上狠戾血色。 楊軒睥睨著他,眼底嘲諷之意盡顯,昔日的金甲羽林衛,如今卻成了階下囚,可悲,且可笑。 “還是不肯說?!?/br> 男人冷肅的聲音驀然響起,偏頭看他。 “你出賣羽林衛情報,這是竊取朝廷機密,可若是對方再倒賣給敵軍,那便是通敵賣國?!?/br> 楊軒緩步靠近,“就算誅你九族,都不夠贖罪,你可明白?” 那人唇角勾起一絲冷笑,似是毫無懼意,“要殺要剮,都給個痛快的,別在這……啊——?!?/br> 他話未說完,痛呼聲霎時溢出,卻又刻意壓制。 楊軒最不喜這種狂傲的神色,死到臨頭了,還不知天高地厚。 如若不是他早已識破,及時派人阻攔,只怕整個禁衛正司,如今都不得安寧了! 男人避開要害,將手中彎刀又送進一寸,暗紅鮮血滴答落下浸濕地面。 “雷鳴,本將軍知道你不怕死,但我就是好奇,到底是甚么人,能夠收買你?”他聲音凜冽,夾帶慍怒。 一支精英隊伍里出了叛徒,這才是楊軒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雷鳴是個骨頭硬的,痛得面色慘白,額角冒汗,竟還能笑得出來。 “呸——”他面目猙獰,一口血噴在楊軒臉上,“誰都可以,就你不行?!?/br> 秦遠見狀,不由皺眉,連忙上前遞上帕子。 楊軒直起身,接過帕子,雖是慢條斯理地擦拭,可身上的殺伐之氣卻愈發強烈。 看守的獄卒僅瞧著他的背影,便覺威壓深重,只怕將軍下一秒便會結果掉那人的性命。 可只有秦遠這些人知道,將軍定是又想起了某些陳年舊事。 楊軒眸色幽暗,同雷鳴對視時,仿若冰與火的無聲交戰,彼此的情緒都在肆意生長。 良久,他撂下帕子,轉身走出了門。 然剛行出沒多遠,便聽見里頭那人聲音嘶啞,似是用盡全身力氣,扯著嗓子高喊出聲—— “楊軒,你冷血無情,不擇手段,狄青在等著你呢,你早晚有一天會下地獄的!” 說完,竟還大笑了起來。 楊軒并未回頭,雙拳暗自收緊,僅停頓了少頃,便快步離去。 出了詔獄,已過戌初,頭頂飄起了小雨,天際濃云密布,月色黯淡無光。 秦遠緊跟在楊軒身后,面色也有幾分難看,不禁冷嘲:“他以為狄青將他視為兄弟,殊不知,自己只是別人的一條狗?!?/br> 跟著將軍出生入死這么多年,將軍的為人,他最清楚。 那狄青曾也是金甲羽林衛中的一員,其能力與楊軒不分伯仲,可一年前,在晉升考核中不幸殉職。 楊軒當時完全有能力救他,但他沒出手,狄青身亡,這禁軍統領一職也自然而然落在了楊軒身上。 可也正因此,流言四起,旁人都說他不顧兄弟情誼,為了權勢心狠手辣,而在雷鳴心中,說不定還以為狄青是遭了他的暗算。 可實際上呢? 男人走在前頭,一直沒說話,秦遠快步上前,與他齊肩,“將軍,您為何不把當年的事說出來?” 突然聞此,楊軒頓住腳步,衣擺落在夜色里,沉靜如墨。 片刻后,他才淡聲道:“狄青當年做得滴水不漏,并未留下證據,說出來,有多少人會信?” 他側首瞥去,“清者自清,沒必要?!?/br> 旁人說他對多年同袍見死不救,殊不知,在金甲羽林衛選拔的那一年,狄青就已經對他下了死手。 那年楊軒十七歲,在執行任務途中被刻意引入埋伏圈內,如若不是他運氣好,逃至大相國寺內躲過一劫,只怕早已葬身山野。 他曾經是如此地信任狄青,可此人卻想殺他,難道他還要以德報怨不成? 庭院內空曠岑寂,夜風夾雜著雨絲吹得冷冽,一如他此刻冰涼的心,男人抬頭望天,忽又想起了什么事。 他看向秦遠,眼神意味深長。 后者不明所以,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才猛然反應過來。 “哦,那個,將軍,屬下打聽到了,今日在云華宮,太后將六公主打發到大相國寺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