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粵語橫行的茶餐廳,她用清晰悅耳的普通話交流完這通電話,期間她面無表情,已然不似昨天發現時的那刻,失望,無措,后怕,只有恨和惡心。 香港的街頭明麗,黃色斑馬線上不斷穿過人流,叮叮車緩慢行駛在軌道之上,紅色的士在開開合合之間,載客下客。施越抬頭望向這片四處都是密布高樓的空間,陽光在這處聚集,熱辣刺眼。耳畔是嘈雜的人聲,腳步聲,車流人流一一淌過,每一個人都在享受這里的熱鬧,唯有施越靠在一處圍欄上,仰頭望天靜靜待著。 原本她也應該是人流中高興喜悅的一份子,在香港嘗遍美食,坐著紅色的士和叮叮車感受本土氛圍,再去網紅打卡景點一一拍照,逛街shopping。最后,去往自己的畫展,在那里找到歸屬。 狗屁歸屬,都是騙子。 到達北京時,施越已經扔了昨晚那套衣服,換上了吊帶波西米亞裙攔車回到了吳齊的住處。 她向來干脆利落,唯有在吳齊身上一再失足。 趕在吳齊回來之前,施越將自己的東西和衣物全部打包了起來,叫了一輛面包車送去了酒店。 在吳齊三環內的別墅里,施越蹲坐在客廳沙發旁的軟墊上靜默。這個白色的軟墊是施越買回來的,在意大利風情街頭的布藝店里,她一眼就看上了這條軟墊,非常適合吳齊的客廳。當時為了能帶回來,她還特地新買了一個行李箱托運,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愚蠢至極。 她為吳齊畫過一幅油畫,施越有拍膠片的習慣,第一次看見吳齊時,她才18歲,是剛從青春校園踏入繽紛大學的懵懂少女,按下膠片相機的那刻,這幅油畫自然形成。28歲的吳齊讓施越著迷,無論是他拿畫筆的手,還是緩緩淌出的話音,都深深敲擊施越當時的少女心。 可是七年過去了,施越此時的心,如止水。 那幅吳齊的油畫,施越在別墅的庭院里放了一把火燒成了灰燼,連同一把鑰匙也灼熱的通紅。 在北京,她有一個工作室,里頭放的都是這些年她畫的油畫,每一幅都有一張相片,是她走走停停記錄下的風景和人物。工作室的房子,是施越唯一的財產,這是吳齊送給她的畢業禮物,雖然只有二十平方,但在這里,是她唯一可以放松戒備的地方。 這是吳齊欠她的。 七月份的北京,燥熱襲人,施越將工作室的畫一一打包好,等畫廊的朋友過來取。她以賣畫為生,北京二環的blue畫廊里,經常能看到落筆為十月的油畫。 她把系在身上的圍裙摘了下來,扔在一旁的椅子上,站在格子窗臺望炎熱的大街。北京到處都是生機,即使是炎熱的午后,街上也是人頭攢動,手里的檸檬紅茶早失了冰度,隨手擱在桌上,她轉身挎包出了工作室。 坐在秦甄的咖啡廳里,她躺在以往常坐的那張沙發上睡覺。 “地方找到了嗎?天天睡酒店也不是辦法,你黑眼圈挺重的,最近失眠了?”秦甄沒給她咖啡,熱了一杯香草牛奶。 “沒工夫找?!笔┰椒?,睜開眼。 “有功夫畫畫,沒工夫找房子?”秦甄瞥了一眼她的手指,沾上了白色的顏料。 秦甄看她睜眼不說話,拉她坐起來,“打起精神來,不就被綠了,你跟他也七年了,除了給你買了間工作室他干嘛了?三十五的男人還不結婚,他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別再為他失眠了?!?/br> “你能別提了嗎?我本來都不想了,被你這一說,好像弄得我很舍不得一樣!” 香草牛奶很香很甜,秦甄還加了兩塊牛奶冰塊,溶在口中分外清涼。 “白去香港一趟,下次姐帶你去,好好瀟灑瀟灑?!?/br> 白去?施越輕輕一笑,放下杯子。今日背的正好是帶去香港的包,她翻著包找口紅補妝,被奶漬暈染掉的唇妝不太精致。 話音又飄又輕,“也不算白去?!?/br> 秦甄“哦”了一聲,施越掏出tomford的16號色,打開同款氣墊補口紅。 “他綠我,我也會找樂子?!鄙w上口紅蓋,把玩在手中,皺著眉看掉漆的殼身,再光鮮的外表,也經不住外界的摩擦。 “什么樂子?”秦甄湊近看她面龐,沒看出一絲端倪。 口紅被塞進包里,她腦中閃過那肩膀上的一行英文,心中一口氣環繞壓抑,突然地,她就軟了身子。 “我一夜情了?!?/br> 秦甄眨眨眼睛,不敢相信,她眼中的施越是半個乖寶寶形象,雖然偶爾她狡黠可愛,做事不計后果,但一夜情這個詞,是不會與她掛鉤的。 “amazing~” 先前在工作室里,她劃著相冊刪照片,最后一張,是那個男人的半瞇著眼睛站在燈紅酒綠的香港街頭回眸深望她的照片。如果她是一個局外的路人,一定會溺死在這樣的眼神之中,可她清楚的知道,這不過是一場你情我愿的艷遇罷了。 照片她不僅沒刪,還替這位艷遇,畫了一副油畫,因為他白色襯衫上的五彩燈光,施越調了很久的色彩才點綴暈染完成,她在想,雜念下拍的照片,真的難度也會變大。 “別問我feel啊,睡一覺就忘了,總之就一個字,值?!?/br> “ok,你快樂就行。房子的事交給我,你畫你的畫,辦好了,我找人接你?!?/br> 秦甄今年三十,不婚主義者,有錢有房有車有店,是施越眼中的人生贏家,施越戀愛時常常讓秦甄加把勁,孤獨終老聽著雖酷但不可取,可秦甄說愛是不經意遇到的,有的人幸運愛很快就來,有的人不幸是因為他渴望的不是愛,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