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雙手還是老樣子,放大在眼底,依舊是細長如蔥,厚繭在關節處堆積,指甲短得幾乎要倒退嵌進rou里,粘連著皮rou的指甲縫里總是紅絲絲兒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皮滲出血來。 “他親我!”宋涸告狀似的說完這三個字,像是被勾起記憶,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陣惡寒,“惡心死了!我當時就只想揍他?!?/br> 沈洲的視線從他的嘴角轉移至他的雙眼,手下用了點力,宋涸吃疼哼哼了一聲,不滿道:“輕點兒!” “你歧視同性戀?” 宋涸瞥他一眼,心說他這是明知故問:“你才知道?我罵你罵得還不夠明顯?” “不能接受同性喜歡同性,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沈洲一再加重“你”字,“尊重理解是你要經歷的解題過程,解不出正確答案放著不管就好了,沒見過還要去怪題干的?!?/br> 宋涸一向說不過他的歪理,但仍不服氣地嚷嚷:“他喜歡誰親誰我是管不著,可他喜歡的是我!親的是我!” 說完不解氣似的,咬牙切齒地又強調了一遍:“是!我!” “哎呀行了行了!”沈洲差點把棉簽戳他鼻孔里,膝蓋忙撞他一下,示意他差不多得了,“總而言之,惡心變態什么的,平時罵罵我也就算了,出門在外積點口德,能不動手就不動手?!?/br>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宋涸還是那句話:“關你屁事,你少管我?!?/br> 沈洲不說話了,這場談話的結果毫不意外,宋涸哪天聽了他的話才是真見鬼了。 他全神貫注地拿紅花油涂在宋涸臉頰和手臂的淤青上,又撕了創口貼貼在臉頰的抓傷上。 宋涸這時倒安靜下來了,沈洲抽空抬眼去看他。 小屁孩的眼睛隨了他媽徐一玲,弧度委婉,眼尾上挑,平常時候顯得柔和,兇起來又很顯兇,此時目光落在地上的不知何處,眉眼間夾著煩躁與不耐。 沈洲在心里默默想著,熬過那三年,這叛逆不羈的小屁孩又好像沒有長大過。 往后倒退個十年,打完吊針頭一回去宋老師家做客的沈洲很羨慕那時的宋涸。 家境算不上多好,但足夠生活,父母也恩愛,他深受寵溺,作天作地,不高興了就把嘴一噘,等著大人來哄。最重要的是,他知道陪伴是什么滋味,并有資本不屑一顧。 就是太自由了,跟他一樣,有愛沒愛都自由過頭,反倒殊途同歸的迷茫。 那三年的變故沈洲看在眼里,宋涸失去了很多,原先比他優渥的都失去了,現在變得跟他一樣,甚至許多事情需要反過來仰仗他。 沈洲對他有對恩師的感懷,也有惺惺相惜,盼著他能有個好的未來。 但他還不夠成長,譬如總是精力過剩,愛把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看得太重要,愛啊恨啊,稍微沾上點兒就大驚小怪,風風火火橫沖直撞的。 像條每天都要牽出去遛一遛才能散發精力的大型犬。 思及此,沈洲忽然想起了編輯所說的簽售會,于是問宋涸:“說起來馬上就是國慶了,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兒兩天?” 平時鮮少出門的沈洲居然主動提出要出去玩兒?宋涸掃了眼面前的人,沒在對方臉上看出諸如興奮、期待的神情來。 “不了,”宋涸拒絕道,“國慶假期我要找兼職?!?/br> “我又沒提刀催債,你不用著急攢錢來還?!?/br> 宋涸還是拒絕:“不去?!?/br> 沈洲也不再堅持,收拾完藥箱囑咐他傷口盡量少碰水,就提著藥箱回了自己臥室。 原本想著宋涸要是一起的話,興許當成旅游放松放松也就過去了,但他不去,那簽售會當真就沒必要去了。 找到手機點開編輯的聊天界面,沈洲發過去一條消息:不好意思,我國慶那幾天有點事,就不去簽售會了。 編輯:你能有什么事? 沈洲絞盡腦汁,臉不紅心不跳地瞎掰道:家里孩子要擺攤體驗生活,我不放心,得跟著去看看。 編輯:你什么時候有孩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洲:表弟,他家沒大人了,我得看著他。 編輯:什么亂七八糟的……你找個認識的人幫忙看著就好了,現在才回我,我名單都報上去了。沈洲:…… 沈洲:不能撤回嗎?編輯:不能。 編輯:要你坐在座位上簽點字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沈洲把手機丟開,默默抓狂,心說這可不就是要我的命嗎! 從石塊堆砌的破舊瓦房站上明亮的講臺,他花了將近十八年的時間,由宋祁的掌聲護送、笑容鼓舞,他才頭一次站在了燈光直射的正中央。 可孤獨是他與生俱來的,他至今都不認為自己值得被簇擁。 那些年里,“沈洲”這個名字除了宋祁,很少被別的人提起過,它太單薄、太貧瘠,即便如今已被粉飾成了筆名,也無法鄭重其事地落在哪一頁潔白的紙張上供人瞻仰。 沈洲有些害怕,自己握筆的手到時會顫抖。 第13章 小時候的沈洲長時間困居在破舊瓦房的昏暗之中,他的臥室在堂屋一側的偏房里。長條狀的石塊壘成墻,拿水泥堵住縫隙,雜亂不堪,凹凸不平,蜘蛛在墻面的坑洼里產卵結包,老鼠從房梁上跑過,瓦片被頂開,起風時漏風,下雨時漏雨。 供他寫作業讀書的照明燈是那種老舊的大頭燈泡,上面的蛛網纏著飛蛾的尸體,玻璃蒙灰,鎢絲guntang,日子泛黃,年深日久就跟掉色了一樣,在燈下看東西總覺得老眼昏花,虛浮且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