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忽然,祂捕捉到一絲不和諧的聲音。 也是笑聲。 但凜冽、冷靜,在一眾低沉陰測的笑聲中,顯得尤為突兀而明顯。 蒼生道古怪地瞇起眼。 而下一刻—— 黑暗之中,火光沖天。 好似倉皇躲雨的人們終于燃起篝火,木柴燃燒,將身上的水漬都烘干。 巨大的法相從煞氣中浮現,煞氣像陶瓷的紋路,在法相臉上留下道道痕跡,美玉無瑕,有瑕之玉,反倒更像活人。 法相睜開眼,柳葉般的眼眸,直直望向蒼生道。 蒼生道的表演被打斷,大張著眼睛,不可置信。 旋即又笑:“曜暄,這又是何苦?等你的法相被撕碎,你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愚昧!” 江荼充耳不聞。 劇痛從靈魂深處襲來,干凈的靈力暴露在煞氣中,遲早會被切割得粉碎。 但是,那又怎樣? 世人皆畏死。 ——世人皆死。 安能與蒼生道逐鹿? ——可我本就無意逐鹿。 天道生萬物以自由,我不過是來討回屬于我們的自由。 法相的長發末端,飄起潔白無瑕,像雪花墜落發尾,為之染色。 白色肅穆,如靈堂的白色挽聯,亡魂將生死簿交在閻王手中,靜候審判; 黑色凌厲,是江荼為人的部分,在替天下蒼生,吼出千年來的不甘。 生與死在江荼身上交迭,經歷過死亡,便不會再畏懼死亡。 但依舊追尋新生。 為天下蒼生,追尋新生。 百縷金衫再度在身前張開,江荼已然不顧能夠擋下多少煞氣,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個目標—— 蒼生道! 這個剎那,江荼身上,爆發出極為奪目的輝光! 不止是靈力而已。 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貝母般的柔和光暈盡數灑下,蒼生道從中感到熟悉的力量。 “怎么可能?”蒼生道錯愕不已,旋即震怒,震怒中,又藏著只有祂才明白的恐懼,“是誰在向你獻上忠誠?!是誰在信仰你?你憑什么與我比肩?!” ——恰如蒼生道從信眾身上汲取靈力化為己用,人間對祂的信仰越是根深蒂固,祂就會越強大。 可是現在… 為什么,這股無窮無盡、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信仰之力,會凝聚在曜暄這叛徒的身上?! 分明應該無人支持你、承認你、你應該被天下人拋棄、被視作蟲豸瘴虻! 是誰膽大妄為,與你同行?! 蒼生道猛地垂眸,要看看人間,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 ——祂看到一地廢墟。 潔白的、皴裂的塑像,就連頭顱都布滿四分五裂的縫隙,碎了一地,卻不知被誰歸攏起來,殘骸堆在一處。 在支離破碎的殘骸間,蒼生道一眼就看到了那雙柳葉眼。 說來可笑。 蒼生道毀滅曜暄的塑像,下令摧毀昆侖虛所有的生靈,祂將塑像粉碎,連最微末處也沒有放過,卻竟然,讓這雙可惡的眼睛,得以留存。 祂恨透這雙眼睛。 蒼生道是不會做夢的。 可祂會沉睡。 在祂沉睡的每一分每一秒,祂都能在黑暗的夜空,看見這雙眼睛。 好像祂才是凡人,而曜暄——才是睥睨眾生的神! 這雙眼睛看著他,對他說: “蒼生道,我要推翻你?!?/br> 現在,噩夢成為現實,蒼生道怒吼不止:“給我砸碎他!砸碎他!大膽的畜生,誰允許你們將這塑像復原?!砸碎他??!” 沒有回應。 祂的咆哮震耳欲聾,卻好像真空,人們對他充耳不聞。 他們圍聚在曜暄的塑像旁,是最虔誠的信徒,卻不跪著,而是站起,對著空中的金眸,怒目而視。 人群最前端,是上界僅存的首座,飛螢仙君。 “…蒼生道,祂虛偽、假仁,而我等上界首座…我們認賊作父,與祂一起,欺騙修真界長達千載?!?/br> 她一擺手,昆侖虛留存的書箋便呈圓弧形,在眾人身邊轉開,如銅墻鐵壁、百尺金戈,散發出柔和的赤色靈力。 “大錯已經釀成,看看你們的周圍吧,諸位,看看事到如今仍在庇護我們的,究竟是誰?!?/br> 謊言終于被揭開。 真相終將沖散泥沙,重見天日。 蒼生道降下氣急敗壞的煞氣,然而煞氣之間,曜暄的塑像如最堅定的古樹,開枝散葉,為后輩撐起一片蔭庇—— 煞氣被一一化解,而赤紅更加耀眼。 千年前被摧毀與埋沒的,似乎在此刻再次蓬勃生長。 飛螢仙君振臂高呼:“請指引我們、請庇護我們、請允許我們…向您獻上信仰與力量!” 在她身后,在劫難中得以脫逃的修士,無論上、中、下三界,齊齊呼喊:“請指引我們、請庇護我們、請允許我們向您獻上信仰與力量!” 靈力從他們身上奔涌而出,天地間本就不富裕的靈力,像一條即將干枯的溪流,分給每個人,便只能取一瓢飲; 可若是匯集起來,也能填滿干涸的洼地。 塑像碎裂的每個部分,都被靈力包裹起來,一點一點黏連,從雙腿到軀干,從肩膀到指尖,脖頸、頭顱…千萬道裂隙,也無法阻攔塑像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