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蒼生道…蒼生道! 以其強權施加酷刑,此等暴徒,他竟讓他存于世間,貽害千年?! 宋衡仍吼得歇斯底里:“可祂不信!祂不信!祂要來找你,祂要親自來地府,祂親自、祂…快跑??!江荼,你快跑、快跑,跑到祂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江荼伸手,想要攙扶踉踉蹌蹌的宋衡。 宋衡反而一把把他推開:“你為什么不跑?你不相信我?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錯了,我害了你!…曜暄再也不會相信我了,江荼也、也再也不會相信我了…我永遠失去你了對不對?” 他痛哭流涕:“可是我什么都沒說,江荼,這次我真的什么也沒說…我…我沒有說,一個字也沒有說,這次我沒有出賣你了,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江荼看著宋衡跪在他身前,渾身傷痕累累,翻滾著痛哭,重復著“我沒有說”,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千年來折磨著自己的愧疚。 江荼仰頭,用力閉上眼,一滴眼淚自眼角滾落,他解下外袍,走上前去,輕輕將外袍披在宋衡身上。 他道:“宋衡,我相信你?!?/br> 第142章 鶴羽云海(九) 江荼吩咐黑白無常照顧好宋衡, 轉身離開鬼帝廟。 邁過門時,腳尖碰到了門檻,江荼一個不穩, 被迫扶住門框, 才不至于跌倒。 這只是地府千篇一律生活中偶爾的不慎,他只要將腳尖提起一些, 就能很快跨過。 但江荼半晌沒有重新邁步,像被誰悶痛一拳錘在心口,彎下的腰屈著,攥著門框的手掌一點一點收緊,木屑都刺入rou里。 眼眶酸脹, 內心不知是苦還是痛。 地府又開始下雨。 鬼帝的力量不穩, 地府的氣象也隨之千變萬化。 江荼看見遠處,提著燈巡邏的鬼差捂著腦袋躲雨。 哪怕死后都在努力生活,雨水也不會憐惜亡魂。 江荼走入雨幕中。 雨水不留情面地拍打著他的臉頰,刺骨到疼痛, 順著他的領口灌入,將單薄里衣打濕, 讓所有的意氣風發,都變作狼狽不堪。 他忽然很想哭,又想怒罵,無數的情緒涌現出來,最終卻變成一只手,死死扼住他的喉管,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江荼在雨中無聲地痛哭、無聲地咆哮, 倏爾仰天望向陰雨連綿,忽而俯身凝望土地深黑, 踉踉蹌蹌不知何處去,兜兜轉轉卻竟原地踏步。 天地在雨中蒼茫一片,而江荼孤身一人,被湮沒在雨聲中。 酒過三巡不醉也酣,江荼分明確信自己清醒,卻放任思緒在大雨中恍惚發散,任憑雙腿毫無目的地機械前行。 他要走到哪去? 他該走到哪去? 哪里才是終點? 他一直在前進,他必須繼續前進,不能回頭。 江荼機械地向前走,不知自己走了多遠。 身后有窸窣的腳步聲。 不是人類,而是野獸的爪子。 柔軟的rou墊踩在水泊里,會發出“啵?!钡穆曇?。 江荼猜到是誰來了,抹了一把臉,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狼狽。 他必須永遠冷靜,脆弱只留給自己。 可臉龐的水,一抹就干,沒再有雨淌下來。 江荼一愣,微微仰頭。 頭頂有一把靈力的傘,正沉默地替他遮去風雨,注意到被發現了,傘骨還悄悄亮起金光。 他猛地轉過身去。 葉淮就站在他身后,不算遠,但也絕對說不上近,跑起來,也要兩個擺臂才能靠近。 他的指尖亮著金色,接續著江荼頭頂的傘,麒麟幼崽繞著他的腳跟打轉,第無數次想要沖向江荼,又被葉淮攔下。 原來如此,葉淮不愿打擾他,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守護著他。 傘好像漏了,不然眼前為何一片朦朧? 江荼管不了那么多,向麒麟幼崽張開雙臂。 小家伙看了一眼葉淮,鼻腔里噴出一口氣,得償所愿地向江荼跑去。 它的尾巴在身后都甩成螺旋槳,蹭進江荼懷里時,舌尖卻先舔去江荼眼角的淚花。 江荼的雙臂仍然張開著。 葉淮似乎反應過來,一步、兩步… 用力擁了上去。 他們在雨中緊緊相擁。 男人長得太高大,江荼本是主動伸手,最后卻自己被整個摟住,腦袋恰好能埋入男人的胸膛,聽到男人急促的心跳。 江荼心想,還真是只需要兩個擺臂,葉淮就跑到了他身邊。 葉淮低頭吻著他的發頂:“師尊,不哭,不難過…師尊,我在這里,我陪著你?!?/br> 江荼心想,我才沒哭,一抬頭,卻看見葉淮肩上的水漬。 他也一路淋雨。 分明能夠撐傘,卻甘愿陪著自己淋雨。 真笨。 他怎么會愛上這樣一個笨蛋? 江荼想不明白。 但偶爾,也不必要將所有事都想明白。 江荼仰起臉,睫毛輕顫,將心底的緊張與迫切,都堵在又濕又熱的吻中。 他顧不上捂麒麟幼崽的眼睛了,只知道自己若再不從葉淮身上汲取一些為人的溫度,他就要凍死在這不知前路的雨幕里。 唯有葉淮、只有葉淮,能夠讓他冷靜下來。 滿腔的悲苦都隨著這一吻翻涌上來,又在唇舌交纏中吞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