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江荼認真思考:“葉淮是麒麟,約莫也能算犬科,我不覺得我的教育有什么問題,但事實就是呈現出來的這樣?!?/br> 養成了大狗。 路陽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虛弱地喘了幾口氣:“那我的師尊…大概要失望了吧?!?/br> 江荼從未聽過路陽語氣如此悲傷。 他不擅長寬慰他人,遑論指點親密關系,就連他自己也才處理好和葉淮的關系。 “你的師尊,可是叫云鶴海?” 路陽猛地抬起頭:“你知道他?” 江荼點點頭:“故交?!?/br> 千年的故交。 路陽的臉上神色復雜,半晌道:“也是,你都是曜暄了,他致力于證明你無罪,你們自然是故交?!?/br> 江荼不知該說什么,因為路陽的話中似乎有無盡落寞,此刻的江荼已然能夠聽懂。 他想了想:“他很掛念你?!?/br> 掛念到兩界通訊一開,就會湊過來看看有沒有你的投影。 路陽卻道:“可他一生只求為你平反,勝過保全自己的生命?!高€清白于世,萬箭穿心何足惜哉?’…哈哈,如今想來,鄙人尤覺可笑?!?/br> 愿還清白于世,萬箭穿心何足惜哉? 問云鶴海時,他總是輕描淡寫,什么也不愿說。 似乎在江荼手底下養大的孩子,都喜歡將痛苦藏在心底,不讓他察覺。 他不想讓他們背負那么多,可江荼看著自己,發現給他們設下這樣的“榜樣”,始終一言不發、背負一切獨自前行的人,就是他自己。 江荼深深嘆了口氣,或許待此間事畢,他得去向云鶴海道歉。 不過,江荼察覺到路陽的情緒有些不對,解釋道:“我于云鶴海,不過滴水之恩,是他涌泉報我?!?/br> “所以鄙人才說,仁義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到頭來只會讓自己粉身碎骨、罵名累累…”血管不斷抽動著,路陽咧開嘴,“你不也是如此嗎,曜暄仙君?” “…” 江荼沉默著抬起手,指尖拂過路陽的眼角。 那些血管已經生長到臉側,鼓動著要擋開他。 路陽氣鼓鼓地問:“你干什么?” 江荼抹去指尖的濕潤:“那你為何還要幫我?” 路陽一噎,沒好氣地別過臉,不讓江荼碰:“鄙人哪里幫你?天下蒼生、仁義道德,我們這些做徒弟的,不過是替高談理想的師尊做些務實的事罷了?!?/br> 江荼不和他繼續糾纏,此刻的路陽在他眼里就像看見主人摸了別的小動物,生悶氣卻不肯承認的小狐貍。 鶴高潔,狐貍卻狡猾。 修真界人人都說,靈墟山首座,與鶴,實在不般配。 可江荼覺得未必。 江荼收回手:“多謝?!?/br> 路陽這才掀起眼皮看他:“江荼,如果你愿意坦誠相待,你和葉淮之間,很多事都無需糾纏到現在?!?/br> “我明白,”江荼點頭應下,“我會的?!?/br> 路陽忽然罵了一聲,好像痛到喘不過氣,緩了緩,又道:“高溪藍水那些凡人,還有靈墟山的凡人,鄙人都安置在峰頂的待鶴亭…” 江荼仍是點頭,將靈力送入他體內:“我會護好他們,放心?!?/br> 血管猛然抽動起來,架著路陽,逼近江荼。 無窮無盡的血的軀干,從路陽脖頸下延伸出來,扎入地面,又從不遠處破土,纏住江荼的雙腿。 血管像菟絲子,刺穿江荼的皮膚沒入皮rou,在江荼腳踝搏動。 每一下搏動,地面就鼓動一次。 江荼心想,原來如此,他們遭遇的地面的鼓動,就是路陽的心跳。 路陽的臉無限逼近,雙眸死死盯著江荼,像在端詳著他。 江荼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既不因為腳踝的劇痛而蹙眉,也沒有因路陽的靠近而后退。 他們沉默地對視著,血管一點一點攀纏上來,好像要把江荼也吞噬。 心跳共振,江荼的情緒隨之傳遞給路陽,感知到語言無法形容的從容。 對抗蒼生道的下場,究竟是失敗和死亡,還是勝利和希望? 路陽傾向于前者,他以為江荼該是相信后者的,可此刻江荼身上的從容,讓他意識到,無論是哪種結局,江荼都不會輕易動搖。 糾結勝利與否已經沒有意義。 他曾為眾生謀求過新生,可他行過的路早已荒蕪,路上早已荊棘叢生。 常人早該放棄了,可向死而生的烈火,卻從地獄燒斷荊棘。 血管撤開,路陽亦后退。 隨著這個動作,他僅剩的力氣好像也被耗盡,路陽的頭顱垂直,咳出幾口鮮血。 “鄙人本來想,就這么把你一起吞掉,”路陽道,“還是算了,不然葉淮又要在鄙人的山頭哭天搶地?!?/br> “不過…靈墟本來就該是你的山頭,鄙人今日,便將靈墟還給你?!?/br> 六山首座各自奪走曜暄的一部分,在他的尸骸上建立起修真界最強大的上界。 他們統治修真界千年,終于各自化作塵土。 路陽說,還給你。 江荼卻搖頭:“靈墟山永遠是你的山頭?!?/br> 路陽有些不可思議:“即便我曾搶走了屬于你的東西?” 江荼道:“靈墟山未曾奪走我什么東西,無非以我之術法完善太極圖卦罷了。硬要說,你只是騙走了云鶴海,當年我撿到他時,他比葉淮年紀還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