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哪里像當年一受傷就哼唧個不停,偏要他親手療傷的小徒弟? 又片刻,江荼眉心深深蹙起。 他覺得情況不太對勁。 ——葉淮的身軀仍在顫栗,無數rou眼可見的渾濁煞氣從他身上析出,逐漸凝聚成一個身披甲胄的身影,又更快地扭曲,變成一只漆黑眼眸。 蒼生道。 江荼將手心掐得出血,看見蒼生道的剎那他內心的仇恨千萬倍暴漲。 煞氣似乎是在與什么爭搶,定睛一看,金色的麒麟正在與煞氣撕扯,而那濃郁的煞氣,在麒麟身上刻下累累傷痕,卻到底不是金色靈力的對手。 葉淮壓制住了煞氣,蒼生道的眼眸又重新鉆入他體內。 葉淮仍在細密發抖,疼得動不了。 但他還是艱難地低下頭—— 虔誠地吻遍手串的每一根繩結,又撫了撫胸口的長命鎖,這才脫力似的栽倒在床上。 江荼刻意強迫自己忽略這原先是他的床的事實。 床榻上,葉淮的呼吸很快平穩起來。 他閉著眼睛,眉心微蹙,不知是否天黑的緣故,精致的五官顯得格外陰郁,似乎即便睡著,心里也不踏實。 麒麟手串被葉淮戴在手腕上,手腕搭在枕邊。 江荼注視他片刻,打算切斷通訊。 恰在這時,葉淮眉心掙動,眼皮劇烈跳動起來,好像深陷夢魘。 這一幕很眼熟,葉淮最初在他身邊,睡覺也是這樣不安穩的樣子。 后來他允許葉淮和他同榻共枕,才變得好一些,但葉淮仍舊容易驚醒,時常半夜醒來,檢查江荼是不是還在身邊。 江荼只當作不知道,從來沒說破過。 而現在,他多年的努力,隨著他在陽間的rou身死亡,而付諸一炬。 甚至過去的美好一朝崩潰,便是千百倍地反噬。 江荼意識到,無論旁人如何評價葉淮的強大,如何確信葉淮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是將帥之才; 在江荼眼里,他永遠是那個會趴在他懷里撒嬌,靠眼淚博取他同情的小徒弟。 他永遠會對葉淮心軟。 無論是否與葉麟有關。 葉淮的眼角有些濕潤,很快一滴眼淚就順著眼睫的弧度滴落,手掌無意識地收緊: “師尊…別丟下我…” 江荼的心臟瘋狂地跳動,好像野鳥被關入籠子,拼盡全力的撲動翅膀。 這一聲囈語中,江荼仿佛看見第一次握劍的小少年,在鬼獸的圍剿下狼狽地躲閃,臉上都是淤傷,卻仍興高采烈地向他抱拳:“多謝恩公賜劍!” 然后,小少年長大長高,在空明山的擂臺上以弱勝強,又屢屢破開濁息,義無反顧追隨他的步伐; 最后,那個已經成長為神君的男人,在他的逼迫下,淚流滿面地將劍捅入他的胸膛,又在無數個深夜卸下偽裝蜷縮起來,無助地呼喚:“師尊,別丟下我?!?/br> 始終如一。 照道理來說,江荼在葉淮身上耽誤太久,這時該狠心切斷通訊。 但他看著葉淮眼角不斷垂落的淚光,好像被勾去魂魄般,放下了手。 葉淮仍在說著夢話,似乎夢到了極痛苦處,身子隱隱發起抖來。 野獸不會在外人面前展露脆弱,因為脆弱意味著死亡。 只有四下無人時,才會藏起來獨自舔舐傷口。 葉淮哭著將臉頰湊近手腕,準確來說是湊近手串: “師尊,我什么都聽你的,我會做得很好,你別走…別走好不好…” 江荼輕輕嘆了口氣,施了術法,讓自己的時間與陽間同頻。 緊接著,他輕輕回應: “葉淮,我在這里?!?/br> 第108章 相思橋(九) 江荼生生陪了葉淮一整個晝夜。 破曉的第一聲雞鳴, 江荼切斷了通訊。 他沒有讓葉淮察覺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浪費一整個晝夜,就守在熟睡的徒弟身邊。 但此后的每一天, 江荼都會選一個晚上透過麒麟手串看看葉淮在做什么。 而每一次, 就是如此湊巧,總能聽到葉淮在與他說話。 又或許葉淮就是一直在與他說話。 從“師尊, 今日鬼獸來勢洶洶,不過它們都不是弟子的對手”,到“師尊,行云峰上草木春生,我種了許多荼蘼花, 您想看看嗎?”, 還有幾乎每夜夢回時,克制卻顫抖的“師尊,我好想你”。 江荼的第七日,葉淮的第七年。 江荼慣例察看葉淮在做什么。 彼時白澤正在陽間。 他每年都有數月, 以地府監察的身份返回陽間,說是監察, 其實江荼也清楚,是替宋衡行監視之職。 雖然這位神獸更愛待在來去山躲懶。 而今日,江荼難得在葉淮處見到了白澤,這兩獸正在交談。 江荼發誓自己不是刻意偷聽,但他敏銳地捕捉到“江大人”三字—— 既然你們先說我小話,也怪不得我聽一耳朵。 白澤風塵仆仆的樣子:“怎么了?這么著急叫我來,可是身子又不適了?” 又? 江荼犀利地看向葉淮, 卻見他面色紅潤,說是精神煥發也不為過, 和身子不適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系。 果然葉淮道:“沒有不適,昨日我夢到了師尊,師尊是這世上最關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