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大概也是最后一個。 “如果可以,老夫又何嘗不想將江荼留下來?這樣的人,得之,乃修真界之大幸事?!彼疚卓粗窬贻p的雙眸,語氣中是不加掩飾的誠懇。 葉淮放在桌面的手收緊:“可你仍沒有放過他?!?/br> 你用蒼生的重壓,逼迫他去死。 司巫倒了一杯茶,推到葉淮身前:“神君大人說笑了。是誰逼死了江荼,神君大人比老夫更清楚?!?/br> 葉淮看著那杯茶。 蒸騰的呼吸,灼燒著他的眼球,像一只干枯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嚨。 別再說了,他想,胡說八道,我豈會信你? 可司巫并沒有停下,下定決心,要撕扯他的心臟:“神君不可有私情,可神君大人,卻受情所困,您為了江荼,寧肯舍下蒼生社稷,不惜與公義為敵,甚至要殺死蒼生道的代行者…” 司巫自己端起茶,飲了一口。 江荼在時,司巫無瑕喝茶,因為他時刻提心吊膽,不知哪一句話漏了破綻,會被江荼追殺圍剿,逼入絕境。 但此刻,司巫得以悠閑地飲茶。 因為沒有江荼的葉淮,就像失去牽引的盲人,即便給他最筆直的通路,他也無法找到方向。 借著喝茶的空隙,他看向葉淮。 青年面無表情,像極了他的師尊,但繃緊的下頜線,卻暴露出他此刻內心的不安。 他一定明白自己在說什么。 葉淮很聰明,如果話題到這里就結束,他也一定能自己明白司巫的意思。 但司巫并不打算給葉淮自我消化的機會,步步緊逼:“江荼本不必死,但您愛他勝過愛修真界,他就必須死?!?/br> 葉淮用力捏爆了茶碗。 碎瓷片扎進他的掌心,他卻渾然不覺,一雙金眸死死瞪著司巫,好像野獸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咬。 他動了殺心,毫無疑問。 “一派胡言,你說我不去昆侖虛,就無法修煉,可我依舊三年就修煉到地階大圓滿的境界,而這一切都是師尊的功勞?!比~淮道,“我對師尊有情,亦能登極?!?/br> 司巫輕輕一點,純白靈力要為葉淮治愈傷口。 葉淮將手收回,不愿接受他的贈予。 司巫自討沒趣,仍是笑:“那您知不知道,為何當今的仙山首座,無一人能突破至天階?” 就連容陽山的天明仙君,沖擊天階多年,她的力量早已超越地階大圓滿的容量,依舊無法被蒼生道接納。 葉淮料到他要說什么冠冕堂皇的話:“為什么?” 司巫道:“因為,蒼生道有旨,凡皆修士,需以無情道登極?!?/br> 話音落下,他的長杖頂端,忽然光芒萬丈。 一只金色睫毛的眼睛——一如葉淮登極時,天上的眼眸數倍縮小——猛地睜開。 它審視的目光落在葉淮身上,好像很是滿意地眨了眨眼,緊接著又消失不見。 葉淮看見過這只眼睛,卻沒有聽到當時人們的呼喊,問:“這是?” “此乃蒼生道,置于人間的眼目,”金色眼睛出現時司巫就虔誠地低著頭,此刻終于重新抬起,“蒼生道垂憐人間,天地之內,盡皆它的眼、耳,老夫則是它的唇舌?!?/br> “它說,人們當修無情道,千年前是,千年后亦是?!?/br> 司巫的聲音仍屬于他自己,又不像他自己,葉淮好像聽到無數人在同時開口,男女老少,忽高忽低。 司巫道:“可惜,鯤漣仙君對祁家有舐犢之情,留鶴仙君對靈墟山的前任首座云鶴海更是深情,就連天明仙君…她愛容陽山下的凡人勝過其他人,亦不足以稱無情道?!?/br> 葉淮的眉心緊蹙起來,他覺得荒唐得想笑,又不得不承認司巫是對的。 天下修士皆修無情道。 無情道是根,開枝散葉,但無論何道,最終都歸于一處。 葉淮想反駁,但無從開口。 因為江荼,也讓他修無情道。 而他修得一塌糊涂。 司巫見葉淮神色猶豫,趁熱打鐵:“神君大人既然登極,有些過去的事,老夫也得細細告知與您?!?/br> “您可知道,千年前蒼生道擢曜暄為神君,無上榮譽,他又為何成了修真界的罪人?” 葉淮并不在乎曜暄,敷衍地搖了搖頭。 司巫道:“因為他妄圖舍棄無情道?!?/br> …什么? 葉淮一愣,這么多年人們只道曜暄是罪人,竊取靈脈,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卻沒有人知道更深層次的原因。 比如曜暄竊取靈脈的動機。 而司巫委婉地給出了答案。 ——舍棄無情道,就等于背離了蒼生道的意志,蒼生道不再給予背叛者任何恩賜,曜暄失去了靈力,只能竊取靈脈,以求登神。 在司巫的講述中,一個貪婪、自私、野心勃勃的曜暄出現在葉淮面前。 葉淮沉默地聽著。 他聽司巫說曜暄是如何不知悔改。 曜暄很強大,在當時的修真界,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為了尋找他背叛蒼生道、背叛修真界的原因,當時的仙山首座輪流提審他六天六夜,依舊沒能得到答案。 直到第七天,曜暄被處以極刑。 “那時,天地間只有靈氣與陰氣,”司巫又倒一杯茶,“曜暄得到蒼生道賜福,擁有無上神力,幾乎比肩神界,他死以后,體內的靈力飛散,導致整個人間陰陽失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