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濁息壓境?怪不得屋外黑如深夜,看來并非天色,而是濁息染黑了天幕。 他們在屋內沒有察覺到,或許是因為他身邊這個氣運之子身上靈氣凜然,邪物不敢侵襲,也或許… 是他們一晚上精疲力盡,睡得太沉。 江荼傾向于后者。 屋外人繼續喊話:“請神君大人大局為重,鄙人不愿冒犯您?!?/br> “是路陽,他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葉淮與江荼對視一眼,眼底寫滿不確定,“師尊,要出去嗎?” 江荼下了床榻,手掌輕按葉淮緊張的肩膀:“不怕?!?/br> 說罷他便率先出門,眼角余光卻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葉淮的小動作—— 葉淮正悄悄撫摸著被江荼按壓的位置,小心翼翼又珍重非常。 江荼移開目光。 人間毀滅并不會影響鬼道,早已是千年閻王的江荼自有辦法保下葉淮的魂魄,只要他想,立刻就能殺了葉淮帶他回地府,哪怕司巫路陽甚至七山首座一起攔他,江荼也有十成把握毫發無傷將人帶走。 ——江荼愕然地瞪大眼睛。 哪怕只是這樣一個瞬間就被否決的念頭,會從冷心冷情的江荼心中冒出,就足夠證明—— 他對葉淮動情了。 江荼很難辨明究竟是什么情,這對他來說太過復雜。 但無論是什么情,都足以讓江荼心中驚濤駭浪。 甚至,他驚訝地發現,自己還在猶豫。 他本該立刻、毫不猶豫地推開門,為了蒼生大義,將葉淮送向登神的捷徑。 但他猶豫了。 推開這扇門,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葉淮不知他為何停下動作:“師尊?” ——江荼一把推開了門。 剎那間,無數法器對準了他,眼前黑壓壓一片,滿是被警惕覆蓋的臉。 江荼并不在意,冰冷的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他從不輕易顯露情緒,因而笑容也很冷漠。 江荼向前一步,無盡的威壓隨著這簡單一步襲來,眾人一時不敢動作,竟齊刷刷后退一步。 原本就亂的隊形更亂了。 人群中,只有路陽和司巫一步不退。 江荼便邁步走到他們身前,還差一步距離時,有護衛向他刺出一劍:“大膽江荼,你要對司巫大人和首座…” 他的話甚至沒能說完,就被江荼一只手甩了出去。 江荼的笑容愈發深邃:“我還活著,二位似乎很驚訝?” 司巫一根長杖橫在江荼與其他人之間,似乎要庇佑后者似的,目光落在江荼身上:“江長老…您本該…” 江荼意味深長地重復他的話:“我本該?” 司巫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拿著長杖的手有些發抖:“難道說,你…” 江荼看向司巫蒼老的臉,他好像一瞬間又老了許多:“江某草芥之身,能夠成為司巫大人積攢美名的籌碼,本該是幸事一樁。只可惜…” 他修長素白的手指探入衣領,一撥,就將紐扣撥開。 樸素的外衣被風吹開,葉淮沉默地接住。 江荼好似無知無覺,鮮艷紅衣的領口也被解開,大片瓷白暴露在空氣中,無瑕得不似活人,而似美玉。 “江長老這是…”司巫的目光掃過他的脖頸,忽然瞳孔一縮。 路陽也注意到了,不可思議地補充完后半句話:“…道侶生死契?” 聲音不低,也不知路陽是否故意,所有人都聽到了,瞬間驚呼聲不停,各種異樣目光,落在江荼臉上身上,尤其是那一截裸.露肌膚。 ——一道青赤交錯的紋樣,如麒麟昂首啼鳴,正刻在江荼的脖頸上。 衣領恰好遮擋住這道痕跡,而一旦解開紐扣,就會發現它有多么肆意張揚,充滿占有欲。 麒麟,神君。 眾人驚恐地看向江荼身后,始終沉默跟隨的葉淮。 一大片赤色荼蘼花,鐫刻在他胸膛上,如一叢熊熊燃燒的火焰,光看范圍,遠比江荼身上的結契印,要大上許多。 結契后的道侶,身上會留下彼此的痕跡,雖然并無確鑿證明,但廣為流傳的說法,越是用情至深,結契印覆蓋的范圍就會越大。 而心口,向來是與生命息息相關的位置。 這樣看來,神君大人對江荼,遠比江荼對他,要愛得深刻。 司巫握著長杖的手收緊又松開,長杖虛虛拄在地上:“荒唐、荒唐!神君大人的性命怎能…” 葉淮打斷了他,一步不退地守在江荼身后:“我的性命,我自己決定交給誰,由不得你來打算盤?!?/br> 司巫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大的呼吸聲,似乎被氣得喘不上氣。 半晌,他才用蒼老的聲音開口:“江長老,希望您清楚這么做的后果,天下會因您…枉死多少人?!?/br> 江荼不為所動:“不勞您多慮,司巫大人,濁息壓境,您既不能如愿,不如趕快想想別的辦法?!?/br> 說著,他抬頭看天。 只見濁息如一層灰霾,鋪在天空,將云與日隔在灰霾外,一有鳥獸靠近,頃刻就被腐蝕成糜爛骨架。 而現在,這氣勢洶洶的濁息未能靠近,正是因為天河結界正在苦苦支撐,貝母光澤溫潤大地,與濁息涇渭分明。 又能支撐多久呢? rou眼可見的濁息,已與空明山底極為相似,還有許多隱而不發的、尚未聚攏的,恐怕綜合起來,遠比空明山底更加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