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一股濃郁的燥熱隨著葉淮的動作撲在他身上,外袍燙呼呼的,是葉淮的體溫。 “弟子近來閉關,未能在師尊膝前服侍,師尊,您這段時間感覺身體如何?”葉淮毫不掩飾關切。 江荼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錯?!?/br> 事實是他的身體大不如前,空明山一事后他的腐敗速度遠超估計,之后他們才意識到這是服藥過甚導致的反噬,無孔不入,千方百計地要摧毀江荼的身軀。 在葉淮面前,他總是做出最意氣風發的樣子,看不出半點不適。 背地里,嘔血、盜汗、渾身發冷,都是常有的事,像催命的警鐘,在告訴他時日無多。 那又怎樣? 閻王爺不會允許任何事超出掌控,為了這趟靈墟之行,江荼早許多時日就做好了全盤打算。 他沉浸在自己的計劃中,未曾注意到身側,葉淮炙熱的視線中,藏著難以掩飾的難過。 回到行云峰住處,甫一推開門,溫汽撲面。 只見無數質地潤澤的鵝卵石鋪滿窗臺,都是葉淮從寰宇各地搜集來,替江荼暖身子用的。 此刻它們盡心盡力地泛著熱汽,屋外秋風鼓瑟,屋內卻似春生。 江荼將外袍還給葉淮,道:“司巫信箋置于你屋中桌上,你去看看?!?/br> 葉淮有些不愿走,但這個年紀再撒嬌更加說不過去,只能抱拳道:“是?!?/br> 他保持著面朝江荼的動作,謙恭地后退到門口,才直起身子,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的剎那,葉淮捧著江荼披過的外袍,送到鼻尖輕輕嗅著,神情間滿是眷戀。 屋內。 江荼抖開一床鵝絨被,往身上淺淺一蓋。 他是不需要睡眠的,但這具身子行將就木,總是難免疲憊,尤其是如方才這樣,動用大量靈力。 江荼已經很克制,能夠用言語指點葉淮時絕不親自動手,但接數月未見的徒弟出關,總不能再敷衍。 畢竟許久未見了,少了總是纏著自己喋喋不休的小麒麟,行云峰也冷清許多。 絕不是因為他也有些想念葉淮。 江荼說服了自己,闔眸躺下,呼吸愈發清淺。 他任憑自己的意識不斷下沉,眉心析出一朵赤紅荼靡,墜在地板上,蕩開萬頃波濤。 三途川開始流動,似乎因江荼的出現而倍感欣喜,浪拍岸石的聲音都雀躍了些。 江荼的神識沒入三途川,翻滾的水泡很快接住他,眼眸一睜一閉間,已然身在地府。 江荼的白發散下,沒有腦袋的船夫轉動著斗笠:“閻王大人,您要去往何處?”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載著他與船夫的小舟突然搖晃幾下,幾只濕漉漉的、泡發腫脹的手,爬上船艙,摸向江荼的腳踝。 “哎呀,大膽的東西,”船夫氣得用船槳將水鬼打回河里,“江大人恕罪,您太久沒回來,我們都想你想得不得了?!?/br> 江荼垂眸,看著腳面上濕漉漉的水痕:“無妨,地下一天地上一年,滿打滿算,我不過離開七日,不算太久才對?!?/br> 船夫不斷將想爬上船的水鬼撥回三途川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對傾慕之人,七日不見,可比一生還難熬哩?!?/br> 江荼聽不懂,搖了搖頭:“勞煩老先生將我送去鬼帝府?!?/br> “喲,”船夫嘿嘿笑,“江大人還陽一趟,果然有所收獲,鐵樹開花,鬼帝大人可該高興壞了?!?/br> 什么意思?江荼歪過頭,不是很理解:“我趕著回陽間,老先生請劃快一些?!?/br> 一葉小舟蕩開黑夜,向著鬼帝府悠悠而去。 與此同時,陽間。 江荼的房門被打開一道縫。 葉淮悄悄推門而入,動靜極輕,門甚至沒來得及完全打開,又被他迅速合上。 他將氣息隱匿到難以察覺,小心謹慎地向塌上沉睡的江荼走去。 每走一步,麒麟特征便冒出些,待走到江荼身前,葉淮已然連長發都變了顏色。 塌上的江荼呼吸清淺地睡著,就連睡著時神情也淡漠,若非胸口輕微起伏著,恐怕會被當做一具尸體。 葉淮注視著江荼的睡顏:“...師尊,您分明身子不適,卻總是不肯告訴弟子,弟子只好...出此下策了?!?/br> 這時,一陣風恰好吹開窗戶,江荼似乎睡夢中覺得寒冷,將自己又往絨被里卷了卷。 葉淮趕忙去關窗,又一刻也不耽誤地回到塌前。 他伸出手,替江荼將額發撩到一邊,指尖卻著了魔似的,一寸寸下滑,撫摸過江荼輪廓流暢的臉頰。 緊接著,葉淮俯身湊近,輕輕吻上江荼的唇瓣。 金色光點輕柔而虔誠地沒入江荼眉心,葉淮的神識悄悄探入江荼識海深處,欺身壓上時,麒麟尾充滿占有欲地卷緊了江荼的腿根。 第065章 靈墟變(二) 地府, 鬼帝府門前。 擺渡的無頭老鬼送江荼到岸,三途河里冒出幾只黑色泥巴手,一齊向江荼揮手告別。 江荼拱手道:“有勞?!?/br> 旋即邁步, 向巍峨森嚴的府門走去。 與江荼種滿荼靡花的閻王府不同, 宋衡的鬼帝府顯得格外沉悶,兩盞幽綠燈籠掛在門前, 左側為牛頭狀,右側為馬面形,還未靠近,鬼氣便撲面而來。 江荼抬手打算叩門。 這時,右燈籠扭了扭, 變成一個戴著馬頭面具的上吊小童, 舌頭伸了極長:“江大人江大人,陽間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