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葉淮執拗地搖頭,又往床邊蹭了蹭,什么也不說, 只沉默地用眼神表達了拒絕。 他身上穿著與黑袍人交手時血跡斑駁的那一件衣服, 皺皺巴巴和血痂糊在一起,臉上臟兮兮灰撲撲的,只有一雙琥珀色眼眸還明亮。 程讓看著那雙眼眸,那種倔強的悲傷讓他說不出別的話:“藥我放在這里了, 你有空了就喝掉,門中...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我不能久留,有需要就差人叫我?!?/br> 葉淮點了點頭,立刻趴回床邊,沒再分程讓一個眼神。 程讓緩步離開,內室里只剩下葉淮粗重的呼吸聲。 葉淮不敢放輕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一輕,就會發現室內再沒有其他聲音。 他看向床上的青年。 青年安靜地躺著, 臉比雪絨被還要蒼白,雙眸緊閉, 鴉睫掃下一片沉暮的陰影,又被牖中窺日的曦光鍍上金輝,倘若忽視領口處已經干涸的血液,就像只是沉睡未醒。 葉淮輕輕抓起江荼搭在絨被上的手掌,腦袋歪蹭過去,將臉頰貼上江荼冰冷的手背。 江荼自然不會給出回應。 葉淮的眸中閃過一絲水光,又小心地跨坐到床榻上,捧起江荼的手,模擬著江荼曾經撫摸他發頂的樣子,腦袋抵上江荼掌心。 “...師尊...你什么時候醒?你睡了好些天了,快醒醒吧,...”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江荼的手掌卻因失了外力支撐而徐徐滑落,垂在一邊。 葉淮盯著那只沒有血色的手。 一滴眼淚不偏不倚,墜入掌心,化作涓流四散開。 葉淮呆坐良久,眼淚漫進唇瓣,是咸澀滋味。 半晌,他鉆進江荼臂彎下,將自己蜷成小小一團,瑟縮著依偎在江荼身邊,像一只縮在死去母獸懷里不肯離開的小獸。 “師尊,我好害怕...你醒一醒...” ... 葉淮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半夢半醒,腦中一會在逃亡,一會又是與江荼相遇的時光。 突然,鼻尖竄入一股陌生氣息。 野獸的警覺讓他迅速睜開眼睛,渾身的毛都要炸開,警惕地直起身子。 屋外隱隱約約有人聲。 “吱呀”一聲,門開了。 更清晰的獸類氣息灌入,葉淮還沒來得及夠解下放在床邊的劍,來人就已經闖入內室。 葉淮驀地彈起,渾身緊繃在攻擊邊緣,緊張地看向來人。 一個沒有見過的、金色卷發的年輕男人。 葉淮聞到濃烈的野獸氣味從這個金發青年身上傳出。 是妖怪?但并不難聞,不像妖怪化形后身上沾染的皮毛臭氣,反而湊的近了,能聞到些許花木清香。 葉淮吞咽了一下,而金發青年已經看見了他:“喲,你就是葉淮?” 說著就伸手兜住葉淮的胳肢窩,將他舉了起來,像從窩里挑選什么新生的小奶狗一樣,黛藍眼眸瞇起:“你多久沒洗澡了?江荼都不給你洗澡?” 金發青年身量不高,力氣卻很大,葉淮被迫被他擺布,聞言兇狠地呲牙:“不許你說我師尊!” 又一愣:“你認識我師尊?” 青年咧嘴一笑:“何止認識,我和你師尊可是老朋友了?!?/br> “我是白澤,學際天人的白澤,天上地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怎么,江荼沒和你提起過我?” 葉淮聽他自吹自擂,本能地排斥:“聞所未聞?!?/br> 白澤嘆道:“好兇的小子,我和江荼認識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br> 葉淮一愣。 白澤將他放下,手中團白靈力亮起,信手一點,便有無數雨般的水點淋在葉淮臉上身上,那水很快又蒸發成裊裊霧氣,被白澤隨手拂開。 只這一瞬間,葉淮臉上身上的泥污血污都被霧氣帶走,傷勢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痊愈。 白澤看著他驚訝的樣子,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小爺可是天下第一神...” 好險一個“獸”字就要出口,白澤囫圇一轉話鋒:“第一神的醫修!好了,讓我來看看江荼怎么樣了?!?/br> 剛要邁步,葉淮一個閃身又擋在白澤面前。 雖然他的傷是實打實地好了,但他不能這么輕易地相信一個從沒聽江荼提起過的陌生人。 萬一是為了對江荼不利,故意謀取他信任的呢? 白澤驚訝地眨了眨眼:“...你還挺有警惕性...江荼可真是...” 他將“會訓狗”三字咽下,俯身拍拍小少年的腦袋:“你叫葉淮,江荼大約一月前撿到了你,帶著你斬了一頭叫千瓣蓮佛的鬼獸,哦對,你的名字也是江荼取的,我說的對不對?” 葉淮心下巨震,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多福村的遭遇,更別說精確到時間,白澤要想知道,只能是江荼告訴他的。 “江荼總和我提你,”白澤眨眨眼,故意拖長音調,“他說...” 葉淮果然上鉤:“師尊說什么?” 白澤高深莫測道:“他說你,是劍道的天才,總有一日能得道登神,飛升成仙的?!?/br> “而他呢,這輩子能有你這么個徒弟,很知足?!?/br> 葉淮愣在當場。 白澤又拍了拍他,邁步走到江荼床邊。 葉淮這次沒攔他,心底的驚濤駭浪快要把小小的少年淹沒。 江荼很少顯露心緒,葉淮對他敬若神明,偶爾與江荼撒嬌,卻始終不敢真的親近他,他總覺得自己與江荼直接有一道無形的界限,江荼是修真界的至臻強者,而他是一個弱小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