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從袖子里摸出個匣子,神神秘秘塞進江荼手中:“村長說,多虧您幫忙,這是寶人參,您先收著,等婚事成了,另一根啊,他老人家親自給您送來?!?/br> 江荼掂了掂裝人參的匣子,沉甸甸的,裝作很欣喜的樣子:“舉手之勞而已,村長太客氣了?!?/br> 村民不疑有他:“總之您只要看住王盼娣就成,她若是想跑,祠堂外那兩位兄弟,會幫您一道制伏她,您別擔心?!?/br> “好,好的?!苯钡哪抗庥洲D向那兩把紅傘,總算明白為什么要特意找兩個人站在祠堂前。 原來是怕他偷偷放人走,還做了兩手準備。 不奇怪,真就這么信任一個剛認識的異鄉人才奇怪。 江荼見村民交代完了,欲往祠堂里去。 村民卻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郎君,村長還說了,子時前,請您務必檢查下王盼娣的衣著。雖說我們都檢查過了,可真怕這小婆娘耍什么花招?!?/br> 江荼應了一聲:“怎么說?” 村民道: “必須身著嫁衣,蓋紅蓋頭,需得盤發,不可赤足,不可有一處暴.露。必須妝面整潔,佩戴釵環。上轎后手捧白玉,雙腳纏繩,不可出聲,不可笑,不可哭?!?/br> 江荼的眉頭深深蹙起。 眼前的村民分明在說話,卻又不像在說話。 他的語調毫無起伏,像上了發條的機巧,句子與句子間甚至沒有進氣。 他一邊說著,唇角一邊上揚,自己卻似乎毫無所察,越說越是亢奮。 說到最后一句,他直愣愣地瞪著江荼,嘴里發出嘶啞的笑聲。 “嘻嘻...嘻嘻...” 村民陰惻惻地笑著,臉又青又白,整個人迅速消瘦下去,只剩張人皮貼著骨骼。 與之相對的,他的兩頰越來越紅,像渾身的血都涌向臉部似的。 江荼聯想到了抬轎的紙扎人。 果然不管看了多少次,他對這種審美都無法茍同。 江荼冷冷道:“知道了,別再笑了?!?/br> 陰笑不止的村民:... 他的臉色瞬間恢復正常,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剛剛變成了什么模樣,直愣愣地看著江荼:“您剛剛說什么?” 江荼連再看一眼都懶得:“我進去了?!?/br> 村民撓了撓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在江荼轉身的片刻,他從這個不茍言笑的青年眼睛里,好像看到了nongnong的... 嫌棄? ... 無需江荼伸手,祠堂大門無風而開。 江荼面不改色,邁步跨入。 一踏入祠堂內,大門又自己關上,“砰!”的一聲,撞落簌簌灰塵。 江荼抬手掩鼻,烏眸沉金,環視一圈。 燭火昏黃,與祠堂外也無甚差別。 入目第一眼,首先看到的是堆疊成山的牌位,高高壘起,卻積滿灰塵,不像有人供奉的樣子。 紅色帷幔自天花板垂下,落在房柱兩端,同樣沉悶死寂。 葉淮小聲嘟囔:“這哪里是祠堂,靈堂還差不多...” 他們在牌位下方找到了五花大綁的王盼娣。 王盼娣跪坐在臟兮兮的蒲團上,身上已換上了鮮紅的嫁衣,紅布遮住面部。 江荼伸手揭下紅布,露出王盼娣驚恐萬狀的臉來。 她的嘴還被塞著,見是他們進來,瞪大眼睛,發出“嗚嗚”叫喚。 江荼俯身,取走她口中的抹布,這才發現抹布上也都是血,是王盼娣掙扎時咬破了唇腔所致。 王盼娣甫一獲得說話的自由,就撲倒在江荼腳下:“郎君,你放了我,你是好心人,你放了我,我必定感激你的恩德...” “你怎么感激我的恩德?”江荼打斷了她,“村長給了我寶人參,你能給我什么?” 說這話時,江荼仍半彎著腰,濃黑長發垂蕩下來,柔順的發絲襯得他的五官更加冷硬,像一尊沒有溫度的神像。 王盼娣的語氣瞬間弱了下去:“我...您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愿意為您做...” 江荼搖了搖頭,好像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嘆了口氣,重新將抹布團起,作勢要塞回王盼娣的嘴里去。 王盼娣的臉因屈辱而漲得通紅:“你以為寶人參是什么好東西?!那是人血、人rou、是人命灌出來的!你有多硬的命,能承受這種東西?!” 葉淮倒吸一口冷氣,而江荼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將抹布往地上一撇,垂眸擦拭指腹血跡:“很好,繼續說?!?/br> 第008章 紅轎囍嫁(七) 抹布鋪開一地灰塵。 王盼娣死死盯著那塊灰,江荼并未看她,她卻感到無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肩上。 多福村的男人們,也讓王盼娣感到壓力,但那是建筑在暴力上、因恐懼而誕生的壓力; 面對眼前這個青年時,王盼娣并不恐懼。 是這個青年自身不容褻瀆的威嚴,讓王盼娣不敢直視他的雙目。 王盼娣隱約意識到,江荼并不只是路過的外鄉人這么簡單。 她的眼底閃過孤注一擲的決然:“只有新娘子出嫁,地里才會結出寶人參,我和阿姐偷偷去看過,那根本不是什么人參,而是冤魂,是厲鬼!您不相信,就讓村長把寶人參拿出來看看!那所謂的‘人參’,怨氣沖天,只能封在匣子里!” 王盼娣撕心裂肺地喊出最后幾句,呼吸急促地瞪著江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