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午后她自覺上午的事兒已經翻篇,悄咪咪溜進東廂摸出剪刀、矬子和星螺開始取貝母片。正在修的這面銅鏡前后長滿銅銹,她本以為是一整個沒有花紋的普通菱花鏡。除掉那些毛茸茸的綠銹后才發現它背后先是貼了層金,匠人又在貼金的底圖上鑲嵌螺鈿與寶石。 從殘存的貝母顏色能看出當年制作它的人非常時髦的選擇了淺綠作為主色調,寶石用得不多,但克重與切割的手藝絕對不是現在的蘇能企及的。 “哦?這么快就遇到鏨金了嗎?!碧K正照著尺寸挑選破開的螺殼準備打磨,冷不丁鐘離站在她身后發出聲音。 須彌姑娘嚇得一抖,差點把手里的東西扔出去:“你走路怎么不出聲?!” “這鏡子我見過,你這樣修累得慌。不如直接用藥水把銹除干凈,留在槽里的膠也去掉,重新貼金?!?/br> 他拿起還帶著些銅綠色的鏡子看看,確認對它有些印象:“似乎是哪一年請仙典儀上的供奉?”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是他確實是用陳述的語氣在進行說明。 蘇:“……” 這人記性究竟是有多好! “哦……”見他沒有像上午那樣靠得極近,蘇起身洗了手配置除銹劑。 粘螺鈿和寶石的膠基本用得都是魚骨膠,不太好除,試劑的成分需要微調以免傷到銅鏡本身。 帶著點慶幸又有點說不出的遺憾,沒過一會兒她捏著無色透明的試管回來。鐘離找了個大號瓷盆將銅鏡放進去,看著蘇慢慢把試管里的液體均勻倒在銅鏡上,又用細軟的兔毛排筆輕輕擦拭不易清理的處處細縫。 很快銅鏡兩側的綠銹就全部祛除干凈,露出有些烏的底色。銅鏡本身是銅合金所造,自帶顏色,麂皮巾擦掉掛在上面的試劑后蘇才發現不包金的菱花瓣上居然在鑄造時就已經手工制作出了“磨砂”效果。 “真好看呀!”哪怕還缺些裝飾,這面鏡子也已經是件藝術品了。 她翻到背面想弄清楚花紋的紋路,鐘離拿著她剛才放下的星螺殼片一面對顏色一面道:“這是纏枝并蒂蓮,當年它只擺了一下就被撤下去正是因為這個。此種紋樣多用于閨閣千金的嫁妝,或是放在求娶的彩禮中表達愛慕之意,放在請仙典儀上多少有些不大恰當?!?/br> “我看璃月婚喪嫁娶的費用都挺高的,為什么兩個人結婚還要考慮嫁妝和彩禮呢?不要不行嗎?大家都不出倒也公平?!碧K就是純好奇?!凹迠y”她能理解,須彌嫁女也盛行多陪多送,不然女兒去了別人家里吃別人家的飯難免受氣。疼愛女兒的人家打從孩子降生起就開始給她攢,一直攢到姑娘離開家。 但是須彌不講究彩禮,如果是兩個學者組建的學術家庭就更方便了,相當于室友合租,重點是合作論文而不是清算財產。 “女子亦是父母十月生養,又二十年含辛茹苦教育的珍寶,哪里就比男兒低半頭?兩人情投意合締結鴛盟,他日攜手同心生兒育女,女方家里總是更吃虧些,因此哪怕只是為了感謝岳父岳母辛苦,也該登門奉禮道謝。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禮的問題,是丈夫對妻子以及妻子家人的尊重?!?/br> 璃月這邊的習俗,絕大多數父母會把收到的彩禮抵在嫁妝里交給小兩口作為營造小家庭的啟動資金,兩邊提前商量好大致五五開的金額,這樣算來其實很公平。也不是說沒有把彩禮扣下的人家,總歸還是少數,畢竟女兒在人家手里攥著。 鐘離這樣解釋蘇就明白了:“原來如此,就好比兩人合伙做生意,除了歸類于情感的信任投資外雙方都要提前準備好等同的保證金作為初始投入?!?/br> 客卿先生皺眉想想,這樣解釋雖說有些奇怪但也不能算錯,意思大差不差。 “正是?!?/br> “所以這面鏡子后來會流入一個含羞待嫁的少女手里,然后陪著她度過漫長的一生,見證她婚后每一天的喜怒哀樂,最終作為禮物被贈與下一個姑娘?” 有這樣一個故事,蘇對修好它的期待越發強烈了幾分。 鐘離沒說不中聽的話——事實很可能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浪漫,不過窗下閑談,煞風景的事兒就別提了。 她美滋滋低頭把擦干凈的銅鏡放在桌面,硫酸紙一蒙描出貼金部位與各處鑲嵌物的大小形狀。貼金么,就是貼一層敲打成柔韌薄片的摩拉上去。用鑷子先將之前那位匠人留下的痕跡一點點揭下來,整張銅鏡的背面這才露出真容。 “額……這什么情況?” 因隔絕空氣而平整的銅面上淺淺刻了些古璃月文字,如果不是為了完整修復去掉了所有的附著物,它們大約會永遠藏在富貴華麗的金箔下面。 這還真是少見,鐘離拿過銅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放下后罕見的嘆了口氣。 “這可真叫我怎么說呢……”他猶豫片刻,苦笑著搖頭道:“這匠人戀慕隔壁花農的女兒,想問問我好事能不能成?!?/br> 蘇:“……” 璃月人是把自家神明當成許愿池里的那什么了嗎? “那,這樁好事成了嗎?”好想知道巖王帝君牌許愿機究竟好使不好使。 鐘離搖頭:“不知道,若是當年這鏡子留下,或許我能發現此中乾坤,可惜沒有。不過倒是可以借著落款問問,得空一起去街上找找線索如何?” “好啊好??!”蘇笑著先把這些字拓下來,收好了拓片才又拿起硫酸紙模子剪好,回頭方便貼在制備的螺殼片上取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