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覺得有些難過。

    她沒有去過艙，也沒有和待在那里的人碰過面，但她經常會聽仿生人用向往的語氣提起他們的創造者，每當環境數據有好轉時，仿生人們都會表現得格外開心。

    “為什么，會發生爆炸呢？”

    “發生了一次小型地震，‘艙’內儲存的備用能源太多，在地震時相互反應，引發爆炸?！?/br>
    “不確定爆炸后殘余的物質會不會影響你的身體?！?/br>
    卯抱著她往回走，

    “還是不要多待比較好?！?/br>
    白榆乖乖點頭。

    她安靜地待在卯的懷抱里。

    仿生人沒有心臟，只能聽到能源核心運作時發出的輕微聲響，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提出第二個請求：

    “我想去看看大家?！?/br>
    說的是仿生人。

    “好?！?/br>
    卯把她帶回了醫療基站。

    在cao作臺上輸入一串復雜的指令后，左側的墻壁緩慢消融，露出被隱藏起來的空間。

    堆積在角落里的能源核心有幾十個，有的自中心碎裂、有的被炸毀大半、有的一片焦黑，狀態都極為糟糕。

    幾名仿生人躺在地板上，能源核心上連接著許多根傳輸線，藍色的數據流自光屏上飄過。

    “他們距離爆炸中心比較遠，僥幸逃過一劫，但各方面損傷依舊很嚴重?！?/br>
    白榆盯著那些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的能源核心，看了許久。

    她從卯的懷里跳下來，走到那堆能源核心旁，用指尖挨個觸碰，又轉到正在進行模塊重構的仿生人旁，蹲下來，輕輕握住其中一名仿生人的手。

    很冷。

    身邊傳來輕微的聲響，卯蹲在她旁邊，環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不要難過，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br>
    白榆搖頭：“我不懂?！?/br>
    “仿生人是為人類服務的?！?/br>
    卯說，

    “艙中的人類，就是他們全部的存在意義?！?/br>
    或許那場爆炸也對她的機體產生了些許影響，她的機械音有些平直，像是漠不關心的闡述。

    機械鳥依舊待在卯的肩膀上。

    白榆抱住機械鳥，把臉埋在它的翅膀里，有一點點想念澤菲爾蓬松的絨尾。

    卯重新把她抱起來：

    “好啦，你該回去了，不用擔心這里的事。往好的地方想，他們自誕生之初，就被賦予了‘為人類服務’的使命，一直都是依照固定程序運作的機器人，這次的爆炸屬于意外，是程序以外的因素，從某種角度而言，他們逃離了固定的程序，成為了自由的仿生人?！?/br>
    “仿生人的身體是由機械組成的，行動邏輯、情感模塊是由數據編織的——所以，只要儲存數據的主機還能運轉，就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br>
    卯把她安置回艙內，確保芯片和線路連接穩固。

    在反重力裝置重新開始運轉、讓白榆飄起來之前，仿生人低下頭，在她的額心落下一個吻。

    流淌著數據流的眼眸輕輕彎起來，像是在笑。

    “過得開心嗎？”

    “嗯?！?/br>
    白榆有很多話想要和仿生人說，有關澤菲爾，有關她經營的店鋪，有關她認識的、來自不同地方不同星系的朋友。

    但時間好像不太夠，身體的疲憊感已經累積到了很嚴重的程度、剛才走的幾步路也是輕飄飄的，所以，她只是拋卻悲傷，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營養液緩慢地漫上來，在艙壁一層層閉合前，白榆終于意識到那種隱約的熟悉感究竟來自哪里。

    于是，她努力地抬起沉重的胳膊，先摸了摸機械鳥的翅膀，又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仿生人的能源核心。

    白榆把手縮了回去。

    營養液灌滿了艙體，隔著透明的艙壁，她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四下。

    仿生人微笑起來，將手輕輕貼在艙壁外側：

    “嗯，是我?！?/br>
    停滯的進度條再度開始運轉，位于左側的房間響起“噼里啪啦”的聲響，幾道身影從里面竄出來。

    “嗚哇，好可怕好可怕，跟那些家伙的能源核心待在一起，總感覺我下一秒就要被死不瞑目的鬼魂討債了?！?/br>
    “你還是少看點資料庫里的娛樂小說吧，而且我們是仿生人，哪來的鬼魂？”

    “可惡，我剛剛聽到了，好像有仿生人冒領了我主治醫師的身份！”

    仿生人們吵吵嚷嚷地說著話，勾肩搭背地往艙體的方向走。

    肆已經回到了cao作臺前，眼下正抱著手臂，冷淡地注視著他們。

    三個仿生人僵在原地。

    “我、我們沒別的意思?！?/br>
    098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擺出投降的姿勢，

    “就是想要看看小星星的情況而已！”

    156同樣也是一副表忠心的表情：

    “就是就是，她突然醒過來，我們也很擔心?！?/br>
    “我是醫療用仿生人?！?/br>
    111豎起四根手指，

    “治療和檢查，都是我的分內工作?！?/br>
    “不需要?！?/br>
    肆說。

    她的語氣很冰冷，完全沒有和白榆說話時的溫和之色：

    “你們還沒有得到我的信任?！?/br>
    “這話就有點傷仿生人了?！?/br>
    111嘆了口氣，

    “我們幫你布置炸彈、還幫你重建基地，辛辛苦苦抱著重得要死的設備跑路，從灰燼里撈出能用的能源核心——很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