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萊聳肩：“如果按照收養協議書的關系來看，約瑟是前任家主的親生兒子，我是前任家主的養女，我們確實算是姐弟關系。不過嘛，他可以叫我jiejie，但我不能稱呼他為‘弟弟’?！?/br>
    好復雜。

    白榆：“那應該，叫什么？”

    “約瑟少爺，卡維爾少爺，沒人的時候會直接叫他的名字?！?/br>
    克萊道，

    “他是個很難應付的小孩——用冒險家的話來說，屬于高情感需求？他的母親很早就離世了，父親又是個熱衷于鉆營的家伙，很少顧及到這位敏感多思的小少爺…呃，這個形容詞有點怪，但約瑟確實是這樣的性格?！?/br>
    還在唱詩班時，克萊經常幫修女照顧年紀更小的孩子，所以，遇到年紀比自己小的約瑟，她也會下意識照顧一下。

    然后，她就被這位小少爺纏上了。

    問題不大。

    雖說約瑟總是跟在她身后，像是一個人形掛件，但他安靜懂事不吵鬧，不會影響她看書、偶爾還會教她幾招已經掌握的劍術。

    而且，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茶水和點心都是不限量供應的，生活上遇到一點不便利的地方，也會被迅速解決。

    就算被別人說兩句“傍上大腿”的閑話，也沒什么要緊的，克萊不在意別人的評價，她更在意自己學到了多少知識、掌握了多少力量。

    克萊：“在我十六歲、約瑟十四歲那年，前任家主去世了。他不是好人，但家族的運轉基本靠他維持，在他死去后，奪權爭利、瓜分財產、只長了一張嘴的私生子……各種各樣牛鬼蛇神都冒了出來，風雨飄搖之際，幾個老家伙跳出來‘主持大局’，打算把約瑟推上家主之位?！?/br>
    想到當時的場景，她笑了一聲：

    “約瑟不愿意，躲到了我身后——我看著那幾個橫眉豎眼、氣得好像要昏過去的老頭，攬下了這樁差事?！?/br>
    “大家都說這是吃力不討好的事?！?/br>
    “的確，最開始的時候，有些吃力。我不太懂社交話術、也看不破文書里的陷阱，但我有手，也有腦子，就算討不了好，也能鍛煉自己——事實證明，抓住那個機會，還是很重要的?！?/br>
    克萊點點胸前的家徽：

    “我成了卡維爾家族的家主，沒人能控制我，也沒人能逼迫我?！?/br>
    白榆：“jiejie，很厲害?！?/br>
    幼年期天使在夸贊某人時，會專注地看著對方的眼眸，誠懇的、真心實意的、帶有很強的褒獎意味。

    克萊：“謝謝你的稱贊?！?/br>
    坦然地接受這份夸獎后，她把話題帶回正軌：

    “好啦，我的故事講完了，該說說你尋找‘勇者琳妮’的目的了——讓我猜猜，應該和約瑟有關？”

    白榆踟躕了一會兒：

    “嗯，前段時間，我得到了一封信?！?/br>
    克萊：“該不會是求救信吧？約瑟的半吊子劍術…確實有這個可能?！?/br>
    她抓抓頭發，發出無奈的嘆息：

    “算啦，把信件交給我吧，我去撈一下他?！?/br>
    白榆慢吞吞拿出信件。

    每一個動作都很慢，手臂和肩頭的重量好似有千斤重，她低下頭，把那張用碎紙片拼合的信紙放在桌上，一點點推過去，聲音很輕：

    “是一封，遺書?！?/br>
    克萊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掠過信紙上已然模糊的字跡。

    很熟悉。

    在年幼的時候，類似的字體經常出現在她正在閱讀的書中，筆鋒更加稚嫩一些，或是約她品嘗點心、或是邀請她出門，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約瑟也會抱著一本故事書，待在她旁邊，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

    稍微長大一些后，類似的字體往往出現在便簽上，有時候旁邊放著一碟小點心，有時候是一張小小的肖像畫，更多的時候，只要她稍稍抬起頭，就可以撞上約瑟的目光——他總是表現得很慌亂，只要和她對上視線，就恨不得把腦袋埋到畫里。

    ……這些字跡是瑣碎的片段，與她的前半生糾纏相連。

    在這一刻，所有的絲線，都被斬斷了。

    第49章

    克萊沉默了許久。

    被透明膠帶粘連起來信紙摸起來凹凸不平，她捏著信紙的一角，緩慢地閱讀著，像是要將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刻印在腦海中，在腦海中緩慢描摹著已然變得有幾分陌生的面孔。

    約瑟，克萊。

    唐納德，琳妮。

    她曾以為，他們都在自己的人生中穩步前行。

    她會在協律所中見證人間百態，約瑟會在旅途中收獲不一樣的風景。

    他們會在翻開一本熟悉的故事書、見到一朵似曾相識的花時，短暫地想起對方、還有那些屬于過去的溫暖記憶。

    不必去找尋，因為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路途。

    不必去緬懷，因為過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他們是童年時、少年時短暫相交的線，在成人分離，奔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以為。

    但約瑟沒有離開，他掩去了自己的蹤跡，正如幼時用顏料遮掩住雜亂的線條。

    在她尚未意識到的某個時間節點，當她步履匆匆地走過街道時，或許，名為唐納德的圣騎士，正站在藏書館的窗邊，注視著她的身影。

    ——注視著完美的“琳妮”。

    “你的想法總是很奇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