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你要做什么!給我回來!快回來——”親眼見到高炎定從馬上滾落,明景宸再也安耐不住了,調轉馬頭就往回馳去,任憑鄒大在身后喊得聲嘶力竭也無動于衷。 高炎定本已絕望,不想事情峰回路轉,明景宸竟去而復返,對方滾鞍下馬跑來查看他傷勢,含淚道:“你何苦追來?” 高炎定疼得五官扭曲,他死命抓住對方手臂,回問他:“那你何苦又要離開?” 明景宸目光躲閃,眼淚滾在高炎定手背上,卻許久不出聲。 高炎定憤恨地說:“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你既然不忍與我分開,為何要如此狠心絕情,難道你這些時日都是在哄騙我?” 對方竟知道自己白日里念過的詞! 明景宸還未來得及疑惑,又聽對方一疊聲道:“帝京到底哪里好,讓你一而再地為了它舍棄我?” 面對質問,明景宸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軟了,即便先前他下了莫大的決定打算離開高炎定離開北地,去赴一場生死未知的責任,可當高炎定出現在自己視野的那一刻,他就動搖了,他甚至想不管不顧地和對方回去,繼續徜徉在愛情編織的夢幻里。 然而在他意志動搖的剎那,腦海中又回響起鄒大說過的話。 【您是否知道您尚有一血親在世,他是您兄長的嫡孫,因為您的緣故,他被折去羽翼,掉入泥淖,被人肆意折辱褻玩,不生不死,備受煎熬?】 【您又是否知道,您那皇帝侄兒是個有著何等丑惡心思的昏君!他竟對您這個死了幾十年的皇叔心存背/德之情不說,又因琬琰與您有五六分相似,他便獸、性/大發,罔顧人倫,逼、jian/遠房子侄,將其囚為孌,寵!】 字字泣血,萬箭攢心。 明景宸擦干眼淚,故作冷漠地道:“我不會和你回去的,你現在就死了這條心。你就當我是騙你哄你玩弄你,我不曾對你有過真心,我也不曾對你說過一句真話。今夜就在此割袍斷義,一別兩寬,之后再也不要相見?!?/br> “你——”高炎定一拳就要打過去,可中途又堪堪停住,“你撒謊!你若真的不愛我,為何要回來管我死活?你若真的不愛我,為何要與我叩拜天地父母,締結鴛盟?我要你看著我再把方才的話說一遍,一字一句地對我說你要與我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你說??!” 明景宸睫毛顫若蝶翼,手掌不知不覺中攥緊了泥土草葉,良久他才抬眼直視著高炎定,抖著嘴唇一字一頓地道:“我與你今夜就在此割袍……” “是誰與誰要割袍斷義?” “是……是我……明……”那個“明”字散在夜風里,輕不可聞。 高炎定冷笑道:“你看,當你看著我,連話都說不齊全了,你還說不是在撒謊?” 明景宸目光閃爍,“我沒撒謊!” “好!好!”高炎定見他仍在嘴硬,干脆將一物遞到他眼前,“你既然說不出口那就做給我看,你就用這條馬鞭或勒或打,弄死我。只要我死了,就沒人阻止你離開,屆時你要去帝京,去戎黎,去天涯海角,都不會有人以命相搏了?!?/br> “來呀!還在猶豫什么!拿起鞭子!殺了我!來呀!” 明景宸見他鐵了心不會放自己走,終于下定了某個決心,“你非要如此?” 高炎定堅定如鐵,“非如此不可,除非我死?!?/br> “好,”明景宸突然對他微微一笑,像朵開在峭壁的花,雖則美若天成,身后卻是懸崖絕境,“高炎定,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何身份來歷么?現在我就告訴你?!?/br> “我不姓景,我姓明,日月明?!?/br> 高炎定一愣,吞口而出,“你是桓朝宗室!” 明景宸閉了眼復又睜開,自嘲一笑,“是,我是桓朝宗室,還不止于此。我曾被當今天子鴆殺過,我曾擁兵自重,游說各路藩王反抗帝京,我曾生于……廣元八年!” “廣元八年……”高炎定難以置信地喃喃。 廣元是先帝在位時的年號,廣元八年距今已有七十多載。 高炎定嗤笑出聲,“你又在撒謊!廣元八年?你當我是瞎了么!你的形貌舉止哪像一個快要八十歲的老頭!你說你游說各路藩王造反,最后被鴆殺?多么可笑,你連謊話都不會編,莫非你還要說你就是五十年前引起‘六王之亂’的宸王么!”他哈哈大笑,可在明景宸凄愴的淚眼中又戛然而止了。 “……你在開什么玩笑……對,這一定是個玩笑……我是不會信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嘴上一遍遍地否定,可腦海里飛速掠過明景宸過往種種。 他對帝京和天授帝的好奇和熱忱,他自稱罪臣可一開始對天下局勢知之甚少,他對祖父玄正先生格外推崇,他看到那些字畫和那部雜史時的異樣,他身上的鴆毒…… 明景宸直視著他的目光,道:“當年我在鏡庭湖兵敗為你祖父所擒,進京獻俘的途中,欽差奉帝命前來賜死我,我飲下鴆酒后毒發而亡,醒來時已身在譚家的馬車上,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事雖玄異,卻是千真萬確,我若說謊,就教我口舌生瘡,死后下拔舌地獄?!?/br> 明景宸的目光愈發悲切,“高炎定,我壓根不屬于這個時代,我與你絕非良配?!?/br> “我不……” “你看過石衡先生的書知道當年的真相,就應該想到我明景宸為了桓朝社稷什么都做得出,連自己都可以毫不猶豫地為此犧牲。而你,坐擁北地的藩王,你的志向注定與我的所求背道而馳。終有一天,我會把利刃對準你,為了明氏江山像除掉當年的五王一樣除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