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到此時,那勒住脖子的繩索徹底絞死,教人萬劫不復。 高炎定見明景宸面色不怎么好,抓住他的手擔憂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說的那些腌臜事讓你不適了?” 明景宸垂下眼簾,輕輕嗯了一聲,“聽到這樣荒唐的事,我……”卻欲言又止。 高炎定在他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撫,笑道:“是我的錯,下次我再不說了?!?/br> 明景宸略微僵硬地勾起嘴角,嗓音有些縹緲有些模糊,如同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他道:“這上頭寫了,明琬琰薨逝了?!?/br> “什么!”這回輪到高炎定錯愕了,他方才只顧著和明景宸說話,并未仔細看那份邸報,現下拿起來細看,果不其然,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宸王琬琰于天授五十八年元月廿一日因病薨逝”的字眼。 “死了?明琬琰真死了?”高炎定驚疑不止,倏忽想起那個雨夜中對方蒼白的臉龐以及瘦骨嶙峋、遍布凌虐痕跡的軀體來。 病死了?這人真是病死的么?他心里起了疑問,奈何因為那晚在藥力的致幻下,自己差點和明琬琰顛鸞倒鳳的事實,導致他至今想起來都有點尷尬痛恨,更不敢讓明景宸知道一星半點了。 高炎定心虛地偷覷了對方一眼,見他毫無所覺的樣子,不禁松了口氣,又繼續低頭往下看。 邸報上寫著因皇帝向來厚待宗親,又憐憫宸王一脈自此斷絕,特恩準超例治喪,在宸王府中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再行下葬。 高炎定輕嗤了一聲,只覺得這老皇帝實在荒唐得可笑,就是再寵愛對方,這停靈四十九日的排場也未免太過了,古往今來就是皇后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 見邸報上沒寫旁的要緊事,他索性又隨手一丟,心想自己可不會派人去帝京吊唁祭奠,老皇帝想怎么鬧騰都隨他去了,終歸與他們北地無關。 許是嫌他又亂扔文書,明景宸很快又撿了回來,整整齊齊地擱在其中一摞的最上邊。 后來,金鼓來報,說又來了兩撥人要找高炎定議事,明景宸才借此離開了。 回聽雪堂的路上,那些伏倒摧折的花木都差不多被拾掇干凈了,有負責照管園林的匠人正推著板車將新鮮的綠植搬運過來重新栽種料理。 明景宸站著看了會兒又繼續往回走,他見府內一派萬物復蘇的欣欣向榮之態,卻感受不到丁點暢懷愉悅之感,反而心里像是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墓碑,讓他這個本就該死的人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方才看到的邸報讓他想起昨夜鄒大說的話,對方說:“當年小主人瞞著任伯他們赴京,卻被好妒的同窗揭穿了身份。任伯尋到帝京去的時候,皇帝已下詔敕封,恩賞不斷。不僅如此,等皇帝知道任伯他們尚在人世的時候,還打算把昔日的官職賜予他們。那時很多老一輩的人都已先后離世,他們的后人徒弟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又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一時都被這錦繡富貴給迷了眼。那老賊雖昏聵,但在這件事上卻精明得很,等到他對小主人下手的時候,那些剩下來仍舊忠心為主的即便拼盡全力也無法與皇權君威織就的天羅地網相抗衡哪!” “為了繼續看護小主人,任伯只好假意向老皇帝屈服為他做事。不久前皇帝知道了您未死的消息,就命我帶人來將您抓回帝京,任伯最先覺出不對,汀州一別后,他回到帝京籌劃暗殺皇帝救出小主人,卻不幸事敗。在逃亡途中,小主人為流矢所中而死,任伯拼死護我逃脫。他臨死前把您的身份告訴了我并讓我來北地找您,叮囑您一句話,不管將來老皇帝如何作為,您都萬萬不能去帝京自投羅網,如果您不聽他的勸告,他死不瞑目?!?/br> 明景宸站在只剩一塘殘荷的池邊看了許久,最終下定了決心。 這天子時剛過,夜深人靜。 鄒大再度來到聽雪堂,像個鬼魅一樣站在床榻前問他:“殿下,您考慮好了么?是和我一同回京為小主人和任伯報仇,還是繼續待在鎮北王的鳥籠子里當您的金絲雀?” 明景宸如同沒聽到他話里的譏諷,尚且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他道:“就你我兩人,如何報仇?” 鄒大朝地上啐了一口,滿含煞氣地道:“就兩個人又怎么樣?難道您是怕了么?您既然害怕,當年如何敢發動‘六王之亂’禍及子孫?好!好!您若不去,我梅道清一個人去,前方就是刀山火海,無間地獄,我也要去闖一闖,死后下到地獄里再告訴任伯,他心心念念的好主子究竟是個怎樣貪生怕死、畏縮不前的草包!” 明景宸閉了眼,黑夜中,鄒大看不清他的臉,也無從知曉自昨夜得知真相后到如今,怒火和悲痛如何凌遲他的神魂,如何就快要將他逼瘋。 “不用故意激我,我無論如何也會同你一道去帝京,有冤申冤有仇報仇?!彼嚨乇犻_眼,眸中寒嗖嗖地閃過數道鋒芒,鄒大見了也不由地后背一毛,不敢再出言相譏,只說道:“不如今夜你就隨我動身,我們快馬加鞭地趕路,興許還能在琬琰出殯下葬前見上最后一面?!?/br> 不成想卻被他果斷否決了,“不可,你難道還想重蹈當日在曲姑城的覆轍?何況這里是鎮北王府,你單人匹馬能肆意來去,可一旦帶上我,你信不信,不等咱們翻過王府的高墻,高炎定就來了?!?/br> 鄒大知道他說的在理,可心里已經急得火燒火燎,他焦躁地走了兩個來回,憤懣道:“難道就因為忌憚著他,我們就畏首畏尾什么都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