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被人詛咒國破絕后,塔爾漢焉能容忍,他肥壯的軀體從轎攆中搖搖晃晃站起,因為起得過猛,要不是被侍從扶了一把,差點栽了個跟頭,他一腳踹在侍從身上,然后怒而拔起自己的金刀拖著刀柄朝廣場中央走去。 “高炎定,你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今日用不著別人動手,我要親自把你砍成兩段,丟到大漠喂狼,再將你的頭顱送到你們中原皇帝手上,讓他好好掂量掂量,要是不把半個中原劃歸我戎黎有所,明朝北風所過之處,就是我戎黎的獵場?!?/br> 高炎定笑道:“塔爾漢,如今的你還提得起刀么?恐怕把它從刀鞘里拔出來已經耗盡了你所能,你還是乖乖坐回你的轎攆上去,讓你的兒子們選出個先后強弱再來與我一較長短?!?/br> “兀那小兒!”塔爾漢一聲暴呵,勉力提起金刀,刀刃的一面被金烏最后一抹輝煌照亮,渾厚堅硬的刀身卻透不過一絲光,在高炎定這個角度看來像是一片厚重的烏云將西沉的太陽遮擋了大半。 然而這片烏云不過兩息就墜落了。 塔爾漢的身體內外虧空得厲害,早就不是當年那個率領鐵騎與高炎定有一戰之力的戎黎大汗了,金刀舉起又落下,刀刃將地面劈裂,刀尖深深扎入裂縫中,整把刀都在簌簌震動,震得虎口麻木地疼。 高炎定笑得傷口崩裂,“塔爾漢,你真的連刀都提不動了,還想殺我?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塔爾漢臉色赤紅中透出灰敗,如同強弩之末,不過是憑著一口惡氣強撐罷了。 他單手拔刀,然而金刀紋絲不動嵌死在地下,他怒吼數聲試了幾次都不過是在做無用功。高炎定的譏笑在耳畔回蕩,一聲比一聲尖銳刺耳,他怒急攻心身體劇烈地顫抖不止,下一瞬突然倒地不起。 “大汗——” “父汗——” 戎黎人呼啦啦地蜂擁上前,將塔爾漢攙扶到轎攆上。 侍從見他面上猶如蒙了層石灰,氣息微弱,不論怎么叫喚都只闔著眼睛從喉嚨里發出破碎的氣音,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朝周圍嘶吼道:“快傳巫醫——快——” 巫醫阿癸拏擠開人群將一碗熱騰騰的藥汁全數灌入他口中,然后盤膝坐倒在轎攆前,嘴里念念有詞,開始祈神禱告。 過了一炷香時間,不知是那碗藥起了作用還是阿癸拏信奉的神真的有求必應,塔爾漢悄然轉醒,面色有了兩分血色,只是說話不夠利索,沒說上幾個字就劇烈咳嗽起來,仿佛五臟六腑都挪移了位置。 侍從一邊緊張地給他拍著背,一邊喊道:“水!快拿水來!” 老嫗站在人群外,像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將一切看在眼底。 這時,一個奴隸打扮的孩子托著銀盤從她面前飛奔而去,銀盤上放著一只裝清水的金壺。 塔爾漢身邊被里三層外三層圍得密不透風,那奴隸孩子身材幼小,壓根擠不開這群大人,還差點將金壺打翻在地,他急得直跳腳,忍不住高聲喊道:“水——水來啦——” 大王子先前離得遠,又因為傷了胳膊,還被二王子幾人擠兌,沒能第一時間占據到最前面的位置,他站得巧很快聽到了小孩的叫嚷聲,立刻喜上眉梢。 第96章 大汗暴斃 大王子走到奴隸小孩面前,惡聲惡氣道:“把水給我!”剛說完未等孩子反應就一把將水壺從對方懷里搶了過去,然后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的身材像是懷揣著尚方寶劍,將橫在前頭的幾個兄弟大臣一一擠開,兇神惡煞的臉上強行裝出悲傷的神色,假哭道:“父汗,水來了?!?/br> 許是方才老五的做派讓他有了靈感,也想來一出父慈子孝的戲碼,他把幾個侍從呵退后,打算親自為塔爾漢喝水。 大王子讓自己的部下扶起塔爾漢,自己將壺嘴塞到他嘴巴里,然后傾倒壺身。 他笨手笨腳的,從來沒做過伺候人的活計,第一次喂自己父親喝水,喝下去多少不清楚,但所有人都看到塔爾漢胸前的衣襟濕了大半,咳得比方才還要撕心裂肺。 差點被自己兒子喂的水嗆死的塔爾漢抖著嘴唇勉力吐出一個字“滾”,五王子見此立刻將礙事的大哥推搡開,將喂水的活計接手過來。 好在這個兒子還算靠譜,塔爾漢的嗓子潤了潤后舒服了不少,但身上依舊無力,像是渾身的精氣神都被一下子抽干了似的,只剩一具綿軟的皮囊。 二王子叫囂道:“我現在就去砍了那狗賊!死到臨頭還亂吠!中原人果然都是下賤胚子!”他說得正義凜然,仿佛塔爾漢身體的惡化讓他多么痛心疾首。二王子的眼睛在那把被人撿回來象征王權的金刀上反復流連,他渴望汗位,渴望權勢,為此有一個隱晦的想法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他想要用這把刀將高炎定以及他的父汗兄弟全部送上黃泉。 他被欲望cao控著,不知不覺地游離到看守金刀的勇士身邊,伸出了自己的手。 “二哥你做什么!”殊不知和他有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他的幾個兄弟立馬出言阻止。 事態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幾個王子拉鋸中誰都不肯退讓,一旦有人冒頭,其余人就會迅速將其按下去。 而十來個貴族王公還在激烈討論,究竟是繼續這次的屠王祭祀,還是先把高炎定收監等塔爾漢身體恢復后再行處置。 眾人各懷鬼胎,僵持之際,誰都沒發現塔爾漢面色突變,紅潤迅速凋敝,印堂嘴角變成烏紫色,他痛苦地翻著白眼,緊緊揪住自己身前的衣襟,然而胸腔如同一座荒谷,被北風不斷貫穿,從而發出鬼哭般的可怖呼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