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然而他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又不愿意休妻另外高娶,誰來拉攏也不應和,加上帝京中的舉人進士多如牛毛,不過一年半載,他身上的光環便都褪去,成了個徹頭徹尾的透明人,還是一當就十多年的那種。 總之這次天授帝竟然會想到這位曲大人,可謂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天授帝昏聵歸昏聵,但他一旦做決定還沒人敢公開唱反調,所以曲大人幸運地高升外放了,成了眾人眼中那個白撿便宜的人。 說來慚愧,師文昱在帝京多年,和這位曲大人沒什么交集,今日突如其來的照面,他搜腸刮肚了許久也想不起來這號人物。這下連一向疏狂不羈的師大人都不禁赧然,愧疚地對高炎定道:“王爺,老夫對這位大人知之甚少?!?/br> 高炎定對此混不在意,“無妨,云遠先生不必自責?!?/br> 云遠是師文昱的表字,此次天授帝下令將其脊杖一百后再行流放,若不是高炎定力保,他這條老命估計連三十脊杖也挨不過去。 這還是其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授帝變相要自己的命,師文昱并不多么在乎,可對方竟然斥責他為“貪權竊柄、寡恩薄義”的jian邪佞臣,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如果依照他往日脾氣秉性,定會以死明志。 可高炎定說,這種死法不過是死后在文人清流中得到幾句褒獎和惋惜,在他看來卻是一等一的憋屈,和白送了一條命沒什么區別。 氣得師文昱差點張口就罵,你個武夫,知道個屁! 后來高炎定究竟如何勸說的,外人不得而知。 總之,等眾人反應過來,師大人也不想死了,他現下孑然一身,又成了天授帝的眼中釘,若是孤身離去,可能隨時會曝尸荒野,畢竟他們這位陛下的心眼幾十年下來也沒比針尖大多少。 高炎定便邀請他一同回云州,“那邊雖不比南地風物閑美,倒也別有一番景致意趣,到時,不論是想就此閑云野鶴,還是愿意繼續為官,都可任你抉擇。北地的名儒大家可不比南地來的少,屆時你可和他們切磋文章詩詞,辦文會結詩社,曲水流觴,雅集游宴,豈不快哉?” 師文昱被他說的不禁心向往之,加上他師承來歷,便真心生出幾分與北地的飽學之士一較長短的好勝心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后來別說雅集詩會,以文會友了,他被高炎定誆去北地當牛做馬的使喚,壓根分身乏術。好不容易閑暇寫首詩詞聊以慰藉,誰知陰差陽錯下還讓他成了后世眼中最會發牢sao想偷懶的社畜詩人。 這些都是后話,暫且按下不表。 這位新太守曲大人倒是言行有度,他主動來拜謁高炎定,連對師文昱都是以禮相待,仍舊口稱他為師大人,進退間不卑不亢,氣定神閑,令人嘆服。 這場偶遇沒有持續太久,不過場面話說道了幾句便就此別過了。 曲大人為人謹慎恭敬,主動命自己的人馬避讓開來,好讓高炎定他們能夠先行。 師文昱騎在馬上,回頭見這位曲大人仍舊站在道上目送他們離去,捋著胡子道:“希望他能清謹自持,憂國恤民,令此地百姓休養生息?!?/br> 他剛說完,忽然撩開斗笠笑道:“王爺,天放晴了?!?/br> 高炎定抬頭望去,只見烏沉沉的積云被破開,一縷天光亮堂堂地照在前方歸途,道旁的樹木花草被雨水蕩滌后,變得更為色澤鮮明。 他解下蓑衣,調轉馬頭來到車前,輕敲數下。 珠云探出腦袋來,“王爺?” 高炎定見不是明景宸,有些失落,他眼神往車窗縫隙里瞟,可惜一無所獲,“他人呢?” “公子嗎?他睡著了?!?/br> 高炎定一愣,心頭的一簇火苗淋了場冷雨,熄滅了。 “王爺?”珠云見他沒反應,又叫了他幾聲,“您怎么了?” “東西放車上?!备哐锥▽⑷f民傘扔在車門前騎馬跑遠了。 珠云將傘生拉硬拽地拖到車廂里,邊撥弄上頭的布條和絡子邊興奮地問明景宸,“公子,等中途休息,我們下車找個寬敞的地方打開細看好不好?”方才離得遠,她沒怎么看清楚。 明景宸壓根沒睡,不過是不想和某些人說話便讓珠云撒了個謊,他道:“記得看兩眼就收起來,不準頑皮?!?/br> 這便是同意了,珠云歡呼一聲,寶貝地摸了摸傘,又用自己的帕子將上頭的雨水仔細擦拭干凈。 誰知車簾子突然被人從外面撩了起來,高炎定的冷臉突兀地出現在車窗外,他看著明景宸冷笑道:“不是說睡了?” 珠云嚇得身子一扭,鉆到薛蒼術身后裝死。 反倒是明景宸臉不紅心不慌,謊話張口就來,“剛醒?!?/br> “是么?”高炎定不說信或不信,只定定看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來方才解恨。 良久,他忽然道:“既然醒了,出來騎馬?!?/br> 沒等明景宸拒絕,薛蒼術搶白道:“騎馬可以,但不能累著,他身子虛著呢,悠著點,懂么?”怎么聽怎么話里有話。 “我心里有數?!备哐锥▽④嚭熞凰?,直接對駕車的人道:“停車,將車門打開?!?/br> 可等明景宸鉆出馬車,卻不見閑置的馬匹,他斜眼看人,眼底透著慵懶和不爽,“馬呢?”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忽然騰空而起,直接被高炎定從車架上拉到了自己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