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傳來微弱的話音，聲音揉進晨風中：‘愿意陪我走走嗎？’

    周曼華后退了半步，偉德有些不舍地放開了她。

    修長的手指，連關節都透著醫生救死扶傷的救贖感，它們落在周曼華的碎發上，將在晨風中亂舞的發絲攏在耳后。

    ‘好，走吧?！?nbsp; 輕輕一句話飄來，帶著些許清晨的澀啞和放下心來的舒緩感。

    這場賭局經過昨晚整夜的煎熬，終于揭盅了~她會活下來，她會跨過這道坎。

    ‘想去山頂，還是下山去海傍？’  偉德左右轉頭看了兩個方向后問道。

    周曼華沒回答，因為都無所謂。

    一枚硬幣彈向空中，在晨光中劃出閃亮的弧線。他伸手抓住它，按在手背?！躅^就去山上?！?/br>
    兩人肩并肩的向山下海傍走去。

    陽光漸漸驅散了空氣中的粘稠霧靄，明亮重歸大地，照亮了海面，照亮了萬物。

    ‘你，昨晚一直坐在車里？’  周曼華瞇著眼睛問道。

    ‘嗯！我昨晚拿著那枚硬幣反復地把玩，最后，還是留在了車里?！?/br>
    ‘你在賭嗎？’

    ‘嗯！我在賭自己會不會永遠失去你?！?/br>
    周曼華語塞了，鼻子有了酸澀感，眼前的景觀蒙上了水霧。

    ‘所以，你昨天告訴我，你愿意一輩子照顧小山，告訴我你會將他在香港養大，讓他像親生父親一樣學貫中西?！?/br>
    ‘對，曼，你已經悲苦太久了。我在賭，如果你執意要隨他去.....’偉德的聲音有些哽咽，‘我會放開，我不想看著你繼續折磨自己，盡管這樣做違背了我人生的所有原則?！?/br>
    太陽的金光慷慨地灑下，照亮了周曼華的臉。

    ‘嗯?！苈A輕哼，‘其實，我只是想去公寓見見他?！?nbsp; 語調中充滿了遺憾，她輕嘆一聲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溫潤的清新空氣，‘小陳和我說，他走的時候心中是自豪的。他把夢想一分為二，報國的夢給了小陳，文化的夢給了我，或者還有小山......?！?/br>
    偉德安靜著，這是他等待已久的道白。

    ‘偉德，我會好好活下去。我決定接受香港大學的offer，在那里做助教?！?/br>
    周曼華側頭看向偉德，他藍綠的眼睛在金光中閃耀。

    ‘謝謝你?！?nbsp; 她說，溫柔地，由衷地說。

    偉德勾起嘴角，看向海面，陽光鋪陳在水面上，柔和而美好。

    他愿意等，今天會是個好起點。

    酒店的餐廳彌漫著咖啡的苦香，偉德點起一支香煙，欣賞著表情清冷，容貌美麗的周曼華。她一向如此，像是一支高冷的雪蓮。一雙勾魂攝魄的明亮眼睛，眼中卻淡然得沒有半點情緒。曾經，在百樂門的舞池中，他窺探過她眼中的靈動。

    現在經過了世間的磨礪，它們泛著成熟深沉的迷人光輝。

    偉德有時的確想知道她在他面前會是什么樣子，但是他又很不想知道。

    睿智的人不應該糾結于不能改變的事情，自己的曼不會是曾經的月。

    他瞧著她不禁微微揚起嘴角。

    “你笑什么？”她問。

    “沒什么?！毖劬锉M是溫和柔軟，“只是覺得有你在身邊，很好?！?/br>
    是晚周曼華在日記中寫道：‘我的生命被切成兩半，前面的部分因家國劇變而千瘡百孔。后半部分，我會帶著逝去親人對我的期望，去實現更深遠的夢想?！?/br>
    開學后，港大的校園里出現了一位身穿旗袍，頭發盤得整整齊齊的助教。不久后，周曼華工作的英文文學系忽然成了熱門學系。

    除卻日常的備課，港大的工作其實并不沉重，周曼華有不少的時光可以沉浸在港大的圖書館中。她讀書，研究，寫作，翻譯。

    很快香港的幾家報社也找到了她，想讓她定期寫專欄。生活忽然被各種活動裝的滿滿當當的。

    每天早上，她和偉德會帶著小山去幼兒園，然后各自去上班。一周中，總有兩個中午，偉德會來找自己午飯。  他會等在周曼華的教室門口。

    午飯的約定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好像是從一個男學生送情書開始的吧。

    那是一首寫的相當不錯的So  （十四行詩），周曼華本來打算扔掉的，可是那詩的結構有起有落，張弛適宜，有前題有后果，穿梭如織韻腳，朗朗上口的音步，詩句間蘊蓄著深厚的情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所有周曼華保留了下來，打算找機會幫他刊登在報刊上以示鼓勵。

    卻不小心落在車上被偉德看到了。

    那天起，校園中就會經?？吹揭粋€高大帥氣的洋人來約會周助教。每次還都會矗立在教室門口，像是神殿外的神像般，很扎眼。

    女生們都會偷偷地瞄上幾眼，很快，她們就會算好日子刻意的打扮一下，期待著和偉德的偶遇。男生們則會多少帶些敵意。

    ‘又到周五了，看樣子晚上會下陣雨呢?！苈A下班前眺望著海景，若有所思的說道。偉德答應了要帶小山出海玩兒呢。

    小山執意要打開轎車的窗戶吹風，海風肆意的撩撥著周曼華的頭發。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洋裝，所以頭發也是散落著的。

    偉德看向表情松快的周曼華，心中難掩興奮，他轉頭看向小山，單眼擠了一下眼睛，小山開朗的笑著，單眼回應偉德。

    他豎起大拇指，今天一定會哄得mama開開心心的。

    凌亂的波光放射進車廂，周曼華帶上了墨鏡，看起來更像是去度假了。偉德的手在換擋后有意無意的撫摸過她的裙邊，在那里偷偷地留戀了片刻。

    今天的周曼華穿著清雅靈秀，飄逸的氣質中帶著一股脫俗的清傲。

    偉德在煞費苦心的筑起他們之間的世界，這里只有自己，他的曼和他的小幫手小山。

    他看向周曼華漂亮的發絲，想象著等會兒它們垂落在泳衣上的樣子。

    車子繼續向著海邊駛去，海邊的游艇碼頭漸漸變大?？諝庵袔е┖｛}的清香撲鼻而來。

    ‘mama背我?！∩较萝嚂r忽然糾纏著周曼華，很奇怪，偉德今天沒有阻止小山，平時他會主動上前，單手撈起小山，將他高高拋起，然后舉著他笑著走遠，但是，今天，偉德沒有任何動作。

    周曼華耐不住小山撒嬌，將小山背了起來，踏上了碼頭。

    兩旁停泊著大大小小的郵輪。忽然，一雙小手蓋住了周曼華的眼睛，‘哎，淘氣?！?/br>
    ‘噓！’偉德輕輕的拉著周曼華向前走了幾步。

    ‘Surprise！  （驚喜）’  小山放開小山，一艘游艇豁然出現在周曼華面前，是一艘在碼頭最大最新的游艇。  游艇船頭上油漆著~  ‘Sam  love  Mom’

    ‘mama，你看這是小山和Pappy送給你的游艇！’  小山拍著小手叫道。

    ‘誰是Sam  呀？’  周曼華看向從背上爬下來的小山。

    ‘我呀，小山的發音是不是和Sam  和相配呀。我喜歡這個名字?！?nbsp; 小山一手拉起周曼華，另一只手拉起小山登上了游艇。

    趁著周曼華不注意，小山偷偷向著偉德擺出了一個OK的手勢，卻被周曼華的余光瞄到，感覺他們兩人不知道在謀劃著什么詭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