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和他離開上海
拂曉,別墅的大門被溫柔但堅毅規律的敲門聲撼動。 穿著晨衣的周曼華站在樓梯頂端,頓住了下樓的腳步。 大廳里站著的那個熟悉卻也陌生的身影,白色襯衣,深色領帶,挺括平展的西裝叁件套。不自覺間,她的呼吸開始短而急,心跳加快著,有些喘不過氣來。 那人抬頭看到她,堅毅的眼神中流露出柔光笑意,嘴角也隨之微微上揚,展現出迷人的弧度。 他抬手招她過來,目光徑直落在她美麗但帶著些驚訝的臉上。 周曼華像是靈魂被牽動著一般,不知怎的就一步步來到了他的面前,眼神從四目相投開始,就再也沒能移開過,像是著了魔的孩童。 他將她緩緩地納入懷中,輕輕地環抱著。就像和緩的小河流入大海,沒有絲毫的風浪漣漪就投入大海的懷抱,順理成章地融合在一起。 ‘月兒,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nbsp; 他醇厚的聲音像天籟般傳入周曼華的耳朵。 周曼華知道他是她的宿命。 ‘喝杯咖啡好嗎?’ 她不舍地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向著餐廳走去。 他卻和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她在前,他緊緊的跟著。 兩人坐下,王士銘低頭看著握在手中她白皙的手,就這樣靜靜的坐了片刻,直到李媽端來了咖啡。 ‘月兒,我要帶你和你弟弟離開。你們收拾一下,下午的船,跟我去香港?!?nbsp; 王士銘的語氣一貫是那么溫和鎮定,對于周曼華來說又永遠帶著不容質疑的公信力。 ‘我想知道原因?!?nbsp; 溫婉柔順的聲音落入王士銘的耳中。 ‘我收到確切的消息,山野鈴木已經完全康復了,很快會從日本回來上海官復原職?!覂鹊目諝庵泻鋈欢嗔艘环莼艔?,但是很快被那雙溫暖的大手驅散掉。 ‘午飯后,我會安排熟人來接你,去碼頭上船?!?nbsp; 他的話像是一錘定音,如定海神針一樣的扎實,讓周曼華安心。 說完,他喝掉杯中的咖啡,站起身來要離去。 周曼華不知怎的握住了他的手腕,他轉頭看向她,輕拍她的手,笑笑說:‘一切都有我呢,不用擔心!’ ‘噢,還有,告訴李媽,我的司機會為她安排新的顧主。你也不要告訴她,你要去那里。你臨走時,不要留下任何信件,要寫信,到了香港再寫。留在這里的信息,都不安全!’ 他低聲吩咐著。 說完,他拉住周曼華走向門口,到了門口又說:‘小陳會一直守在門口,你快去收拾?!?/br> 周曼華在門口目送著王士銘離開,他的背影依然挺拔,承載著雍容和穆的風度,只是,他好像又瘦了一些。 走到大門口,慎思從汽車中下來,和王士銘打了個照面,弟弟禮貌地點頭后兩人擦肩而過。 王士銘微頓了一下,快步的走了出去,他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 周曼華拉著弟弟的手回到睡房,‘思兒,收拾東西,我們下午去香港,山野鈴木要回來了?!?/br> 林慎思并沒有想象中的慌張不安,他點點頭轉身要去收拾,到了門口,回頭看著jiejie說:‘剛才司機陳叔來找我時,出示的信物是你生日的照片,十七歲的那張?!?/br> 周曼華不禁愣住了,他偷看到她的秘密了嗎? 慎思看著臉有些紅的jiejie,‘他就是那個銀行家~王士銘吧?’ 周曼華點頭,帶著些怕被看穿的心神不寧,弟弟反而完全沒放在心上,若無其事的回去自己房間收拾。 午飯后,周曼華和弟弟早早坐在廳中等待,大家都沒有說話。周曼華想起上次的險峻驚悚經歷,心中難免有些忐忑和余悸。 敲門聲冷不丁地劃破寂靜,周曼華不禁激靈了一下。李媽小跑出去打開大門。 兩個人走進來,其中一個是上次的小孔~周曼華相熟的人。 兩人走進客廳,拿起了他們的行李,小孔在提起周曼華的行李時,眼中閃過了一絲的異樣。上車時,周曼華就看到那個行李箱放在了副駕駛腳下。小孔靈敏地猜到了里面是金條。 他們的車后方,還有一輛巡捕房的車輛。 小孔笑著替周曼華打開車門,關好后再繞到駕駛位上車,他笑著說:‘不用緊張,我相信今天會很順利的。 ’ 快到碼頭時,周曼華留意到巡捕房的車離開了。 汽車駛入碼頭,她看到王士銘依然是早上的穿著,指尖夾著一根煙,神態自若地正在和一個男人微笑著閑聊。 小孔遞給周曼華和他弟弟每人一頂帽子,才幫他們打開了車門。 小孔和慎思提著行李,他們經過王士銘時,他輕輕瞟了周曼華一眼,儒雅的微笑點頭,像是再普通不過的打招呼。 還像上次那樣,小孔護送他們到檢票口,將船票遞給船務人員。之后尾隨他們一起登上船,看到周曼華露出詫異,他疑惑地問道:‘周小姐,王先生沒告訴您嗎? 到了香港后,我會貼身保護您,是您的司機了?!?/br> 不一會,輪船的汽笛聲響起,王士銘和那個男人熱絡的握手后,施施然地登船。 慎思好奇地問小孔:‘那位和王先生聊得熱絡的人,是王家的親戚嗎?’ 小孔回答:‘怎么會,王先生和上海王家人一直不對付,自打他自己母親去世后,更是不愿和他們來往。那人是程子清,法租界的探長,碼頭外圍還有些他的兄弟埋伏著呢.....?!?/br> 周曼華感恩地看向正在登船的王士銘,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些,但是寬肩依然撐起了筆挺的西裝,陣風掀起了他外套的衣角,吹動了他低垂額頭的短發,英俊風流愈顯。 黑亮的眼珠,堅毅中略帶鋒銳,在眼神和周曼華接觸時不由地閃出暖光。 江面上的光照得周圍明亮,他在光束中緩步走到周曼華身邊,旁人都識趣的退去,兩人在甲板上對視了片刻。眼光逡巡間,周曼華竟然紅了眼圈,他的瞳孔中盡是自己的倒影,別無他物。 船身晃動了幾下后,徐徐的和岸邊拉開距離。 她真的可以離開了! 天邊有云朵飄動,在江面投下影子,船頭破開江面加速駛離內江。 江面逐漸開闊,一艘英國戰艦和一艘美國戰艦停泊著,似乎在震懾著什么。 王士銘舉目望向軍艦,鼻子發出了一聲冷哼,周曼華看向他,‘英美只是擺擺樣子而已,兩艘戰艦,戰斗力全無?!?/br> 周曼華當時并不明白,后來英美戰艦在1941年12月7號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的那晚被擊沉,船上的英美士兵都被俘虜去了集中營,在那里受折磨一直到日本戰敗。 船駛出江口,上海已經漸漸退出了視線,在氤氳中忽隱忽現,周曼華知道這將是她輪回的一個節點。 她曾經深愛的故鄉,已經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事物,只有痛苦,黑暗丑陋,血腥殘酷的回憶。 她希望去一個新的地方開拓新的生活,對于她來講會是一個靈魂上的解脫,一個重新的開始。 希望在戰亂的年代是王母娘娘盛會上的蟠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