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東方的美
戰云密布的時代,上海租界能保持孤島狀態,本身就是個奇跡般的存在 ~ 它短暫,絢爛,荒唐,有一種瀕臨崩潰前的凄美,以及人類抓住世界末日前最后享樂機會的瘋癲氛圍。 百樂門華燈閃爍出五彩斑斕,享樂奢靡背后,成為了各種政治勢力盤踞出沒和角力的場所。 同時,也給上海漂亮女孩子們提供了賺快錢的絕佳機會。 午飯后,銀行經理打電話告訴周曼華,換金條最少要等上十幾天時間。 她翻開記賬本算了算,現在手上的錢要是去香港,可能支持不了多久。更別提要去美洲了。 時局如此讓人看不透,她從來不像其他人那樣,堅信孤島狀態會堅不可摧。 她合上賬本,輕嘆了一口氣,為了弟弟和自己的將來,逃難的錢總要足夠才行。 周曼華穿過人流如織的大街,踏進百樂門。 抬眼就看到面顏嬌艷的陳曼麗被幾個男人糾纏著,看起來有日本人也有中國人。他們一邊輕浮張狂的拉著她灌酒,一邊摟著她要跳貼面舞。 陳曼麗的臉上明擺著都是厭惡,不一會兒,經理趕來解圍。 陳曼麗帶著不齒的表情傲慢的轉身離去。 臺上的Saxophone(薩克斯風)依然嗚嗚地演奏著,飄動的裙角,精致的鞋跟,都映照在磨砂玻璃打造的舞池上,只有這場鬧劇像水汽般無聲無息的蒸發了。 周曼華靜靜地觀察著在場每個人的嘴臉,她開始暗暗的擔憂。 ‘曼麗,日本人現在越來越張狂了,你要不要避避風頭?!?nbsp; 周曼華在休息間提醒。 ‘怕什么,這里是租界,還輪不到日本人說了算呢?!?nbsp; 這句話自己前幾天也說過,卻被現實沉痛地教訓了一番。 周曼華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幾聲槍響和姑娘們的驚呼尖叫聲打斷。 不一會兒,mama生一臉不滿的走進來,‘今晚都可以回去睡個好覺了。門口兩幫醉酒的洋兵打起來,還擦槍走火了。巡捕房將門口圍得死死的?!?/br> 周曼麗苦笑了一下,看來今晚的一番精心打扮算是白費了。 接近午夜的馬路上,行人已經絕跡了。 周曼華踩著高跟鞋去街口找叫好的車子。 經過路角時,被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骸?,那個美麗的女人,能幫幫我嗎?’ 聽到這么蹩腳的中文,就知道是個洋人。 她轉頭看去,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坐在地上,伸直的腿上淌著血??窜娧b。是個老美。 ‘膚淺快樂的美國白鬼,喝醉了就只會胡鬧?!闹歇q豫著要不要停下來,因為自己一向對白鬼沒什么好感,父親是歷史老師,每每講到清末的歷史都是十分悲憤,深深地影響了家人。 她回頭冷冷地問,“怎么?” “可以幫我叫一輛汽車么?”昏暗的燈光下,藍綠的眼睛像是只受了傷的小獸。 周曼華走近,居高臨下的瞟了他一眼,當看到他沾著血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淺色衣服時,不覺嫌棄地退后了幾步。 男人低頭笑了一聲,微翹的嘴角,鋒利的下頜線條,是個標準的西方美男。 只是,周曼華從來不喜。 “你在這等著,我去找人!” 她拋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一輛汽車停在男人身前,看到周曼華下車,他抿嘴笑了笑,試著單腳扶墻站起。他伸開手臂,期望著這個漂亮的女人會扶她一把。 可是她只是打開車門,徑自坐了進去,拍了拍司機,‘你去幫忙扶他進來吧。等會兒,我叫他付你足夠的費用?!?/br> 男人覺得這個女人不止漂亮,還很有性格,分外有趣。 上車后,東方美女用英語說:‘你身上有血,我和司機說了,你會加錢,他才肯來的?!?/br> 男人再次露出迷人的笑容,拿出一些美金遞給司機,‘夠嗎?’ 司機露出了驚訝表情后,一個勁的點頭道謝:‘謝謝!’ 他轉頭看向周曼華笑著說:‘謝謝你的幫忙。衣服要是弄臟了,我陪你十套。我一個人不方便,你等會兒陪我可以嗎??!?/br> 說完,又慷慨的拿出一沓美鈔遞到周曼華手中。 周曼華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真是人窮志短!’ 她接過美金問道:‘送你去那家醫院?” 汽車越過種滿梧桐樹的街道,男人竟然帶著周曼華回到了自己的診所。 他凝視著周曼華,不慌不忙的抽了根煙后,鎮定地給自己做了小手術,取出了子彈。 周曼華有些刮目相看,也許這個人并不像他的外表那樣。 他不是個徒有其表的草包。 偉德在明亮的室內燈光下再次端詳著面前的中國女孩。 她烏黑的瞳孔澄明清澈,但又散發著深不見底的神秘。清冷的氣質讓他著迷而難以自拔。 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誘惑著自己總想慢慢靠近她。 她淡漠鎮定地看著自己手術,拿著燈的雙手沒有絲毫的顫抖,這種近乎殘酷的冷靜,讓他很想了解她的一切,了解這個如此年輕,美的讓人醉心的女孩到底經歷過什么樣的歷練。 于是,偉德耍賴將她留下陪自己。 可能是失血過多,也可能是女孩的芬芳,他竟然抱著她睡的無比香甜。 早上,他做了一件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情,他竟然提出要包養她。 這是他平生最不屑做的事。 因為,他更愿意相信情,激情,感情,愛情,而不是像他父親那樣,用金錢去換取漂亮年輕女孩們的陪伴。多么的膚淺無聊。 可是,當他看到就要離開的女孩時,他沒有想到怎么才能更吸引她的注意力。 他的心告訴自己,他很想接近她,了解她,獨占她。 女孩沒有答應,只是搪塞地說了句:‘我考慮一下?!?nbsp; 后就飄然而去了。 一陣瘋狂的想法涌上偉德的心頭,他要回到那條街上去,找到這個女孩,將她追到手為止。 在這個想法中,他又昏昏地睡去了。 直到下午,他荒唐的兄弟連才想起了受傷的兄弟。他們帶著酒和食物涌入偉德的診所,短暫的關心后,開始大吃大喝,快活了起來。 偉德已經習慣了他們如此,深沉在美洲大陸上是稀缺的美德。 他冷眼看著自己的朋友們無憂無慮的胡鬧,搖頭笑著。 這時,門口傳來急速沒有規律的門鈴和敲門聲,這令偉德的精神緊張起來。 這是診所,這樣的敲門聲代表著緊急的病情。 他驚訝的看到昨天的女孩走進來,面色慘白,身體輕微的顫抖,他張開手臂接住了踉蹌的她。 她嘴中不成邏輯的說著:‘她死了,渾身是血,母親也是這樣死的.....?!?/br> 她在地板上抱著膝蓋泣不成聲,呼吸開始困難,有些抽搐痙攣。偉德迅速的轉身拿出了一只鎮定劑,快速的注射進女孩的手臂。 朋友幫他將女孩抱進臥室,然后識趣地散去。 他輕輕整理她額頭的碎發,她緊閉著漂亮的眼睛,長長上卷的睫毛微微抖動著。偉德在想:‘是怎樣的慘痛和悲哀會將你推到我身邊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