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亂成一鍋粥了
齊槐如往常一樣打開監視器。 水晶吊燈的冷光在屏幕上折射出細碎光斑,他蜷縮在皮質扶手椅里,膝蓋抵著胸口,在做壞事時這樣的姿態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可今天屏幕里的臥室空蕩蕩的,米色床單換成了印著卡通玩偶的嶄新圖案,一個穿淺黃色連體睡衣的男孩正四仰八叉躺在正中央——那變成了他專屬的位置。 mama呢?為什么會有個陌生的小孩住進mama的房間? 那個男孩臉頰鼓得像塞滿堅果的倉鼠,睡著時還淌口水,看起來丑死了。 指甲無意識地陷進扶手皮革的紋理里。 當齊鷺端著水果盤推門而入時,監控收音器清晰地捕捉到瓷盤與玻璃桌面的碰撞聲。 那孩子也被這動靜驚醒,坐起身來,心虛地坐回書桌前。 謝謝阿姨!男孩聲音甜得發膩,“我只休息了一小會,真的真的,阿姨不要跟爸爸告狀?!?/br> 草莓被切成兔子形狀,擺盤精致。他不好意思地推回給齊鷺:“不過我晚飯吃得很飽,現在吃不下啦?!?/br> 他緊緊盯著屏幕,mama溫聲說著沒事,接著揉那孩子頭發的指尖。突然地,他想起去年發燒時,無人撫摸的、空蕩蕩的額頭。 可很快躁郁感又蓋過酸澀的心情。 齊槐猛地踢翻了腳凳,倒地一聲悶響,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走。 晚餐時銀質餐刀在盤子上劃出刺耳鳴叫。 因為他的功課質量不好,所以陸瞻白只叫管家端來了一片吐司送進書房,作為齊槐今天的晚餐。 陸瞻白放下茶杯,目光銳利地穿透他蜷縮的背脊:你在發脾氣? mama家里有新小孩了。水杯里映出他扭曲的臉?!八灰伊??!?/br> 空氣驟然凝固。管家退出去時甚至忘了給書房門落鎖。 陸瞻白忽然笑出聲來,喜怒不明:上個月的語法測驗,你故意寫錯第叁大題的空格。要是連功課都做不到A ,mama憑什么喜歡你呢? 后半句融化在眼淚的酸澀里。齊槐數著地毯上的波斯花紋,直到聽見父親合上書房門——他知道今天又要罰抄到午夜才能入睡。 深夜的書房只剩下臺燈一盞,暖黃的光暈像融化的蜂蜜,將齊槐小小的身影裹在其中。 鋼筆尖在紙面上劃出沙沙的聲響,起初是端正的筆畫,后來漸漸歪斜,像被風吹散的螞蟻隊伍。他的眼皮沉重地往下墜,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淡的陰影,腦袋一點一點,最終“咚”地磕在桌面上。 鋼筆從指間滑落,在罰抄紙上洇開一片墨跡。 陸瞻白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男孩趴在桌面上,半邊臉頰壓著未干的墨跡,黑發凌亂地散在額前,呼吸輕緩而綿長。他的手指仍微微蜷曲,像是夢里還在固執地握著筆。 陸瞻白靜立片刻,目光掃過桌上堆積的紙張——英語動詞變位、數學公式、還有那幾遍抄到一半的“我以后會聽話”。字跡從工整到潦草,最后幾行甚至歪歪扭扭地迭在了一起,像是小孩無聲的抗議。 他伸手,指尖輕輕撥開齊槐額前的碎發,指腹觸到一點未干的淚痕。 “……” 冷峻的男人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彎下腰,一手托住男孩的背,一手穿過他的膝彎,將他輕輕抱了起來。 齊槐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往熱源靠了靠,臉頰貼上父親的西裝前襟,呼吸拂過領帶夾冰涼的金屬表面。他的身體很輕,骨骼纖細得像一只未長成羽翼的雛鳥,蜷縮在臂彎里時,幾乎沒什么重量。 陸瞻白抱著他穿過長廊,腳步聲被厚重的地毯吞沒。月光從落地窗外斜斜地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幅靜默的剪影畫。 臥室里,床鋪早已被管家整理得一絲不茍,枕邊甚至還放了一只絨布小熊——那是齊槐小時候每晚都要抱著的玩具。 陸瞻白俯身,將男孩放進被窩里,動作輕緩得像在安置一件易碎品。他拉過被子,仔細地掖好被角,手指在齊槐微蹙的眉心停頓了一瞬,最終只是輕輕撥開他的劉海。 “mama……”睡夢中的男孩含糊地咕噥了一聲,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袖口。 這個孩子眉眼像他,性格也像他,明明是與她的血脈,偏偏幾乎只遺傳了他的特點,一點都不討喜。 陸瞻白垂眸,看著那只小小的手,最終沒有抽開。 他在床邊坐下,任由齊槐攥著他的袖扣,直到男孩的呼吸再次變得綿長而安穩。 窗外,夜風掠過樹梢,沙沙作響。 良久,他輕輕掰開齊槐的手指,將袖扣從他掌心抽出,又順手把那只被冷落的小熊塞進他懷里。 “睡吧?!?/br> 低沉的嗓音融進夜色里,輕得幾乎聽不見。??他關上燈,帶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黑暗中,齊槐翻了個身,無意識地把小熊摟得更緊了些。 最近煩著陸瞻白的事情頗多,偏偏齊槐又不聽話,他已經克制著自己好一陣沒去聯系meimei了。 夜里輾轉反側,思念如附骨之疽密密麻麻盤繞。 他起身,打開監控屏,大腦尚未恢復清明的狀態,畫面里突然闖入的高大陰影令他頓住。 倏忽間銀光閃過,鋒銳的刀尖沖著眼球直直刺過來。 好像有那么一瞬,那刀真扎進了他的眼眶,他失去了視物能力,世界一片黑暗。 回神過來,陸瞻白扶額,那個畫面驚得他后背都是冷汗。 即使畫面損毀,但聲音仍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是男女壓低了的吵架聲,他能聽出其中一個來自齊鷺。 ……你對我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meimei的聲音在電流雜音中忽遠忽近。 他想,這就是meimei那個同居室友,曖昧同事和現任男友了。往后大概也會跟這個男人結婚吧?可meimei怎么會喜歡這么兇的男人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個男的質問著meimei,可從他的語氣來看想必眼睛也是紅通通的,可meimei也對那個男的很生氣。這不禁令他生出幾分愉悅來。 突然傳來rou體撞上瓷磚的悶響,接著是什么東西滾落地的清脆聲響。 陸瞻白擔心地湊近去聽,生怕meimei落于下風被人欺負了去。卻聽見布料摩挲聲逐漸轉變成濕漉漉的水聲——那個陌生的漂亮男人,此刻正用拆解機械般的精準力度在掠奪meimei的呼吸。 …… 他心煩意亂地關掉顯示器,旋鈕在掌心留下半月形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