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雖已入夏,可從井中打上來的水,一桶一桶往身上澆時,仍透著些許寒意。 宋懷玉抱緊自己,全然不顧尚在滴水的衣衫與發梢,抬腿便要往西廂房外走去。 “你...妻主要去哪里?” 盛遠瞧她要走,大步走到她跟前,脫下外衫,將她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 宋懷玉微微一怔,抬眼看向他,眼底掠過復雜難辨的神色,緊了緊身上的外衫,“衣服濕了,我去向你二姐要一身干凈的衣裳?!?/br> 身上的外衫帶著他體溫與清冽苦澀的梅香,一陣夜風從身邊刮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盛遠聞言,眉心一蹙,“二姐新婚夜不好叨擾,你先回房?!?/br> “那…那就有勞你了?!?/br> 也是,自己貿然過去,說不準人家夫妻倆正... 她摸摸鼻尖,調轉腳尖回了房,再回頭一看,盛遠已經不在那里。 幾案旁,一鼎香爐里的青煙裊裊升騰,宋懷玉吸了吸鼻子,緩緩走到桌邊坐下。 身上外衫也透了,濕噠噠地貼著皮膚,難受得緊。 她擰了擰發梢,水滴墜落,不禁想起方才自己險些失控時,盛遠臉上的表情,心中五味雜陳。 看來他是真的討厭自己,不過這樣也挺好的,他討厭自己,自己也對他沒有任何感情,往后要是能順利和離,也不會覺得舍不得。 思緒飄遠,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盛遠走進來,手中多了一身干凈的水紅衣衫,“這是二姐未穿過的新衣,可能會有些大?!?/br> 他將衣服擱在旁邊的桌上,隨后便轉身退出了廂房,順手將門掩上。 宋懷玉趕忙換下濕透的衣服,片刻后,她捏著袖口輕輕摩挲,喃喃自語:“盛遠這人家境優渥,又飽讀詩書,本該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可惜被迫成了原身的側夫,真是造化弄人?!?/br> 她微微嘆息,眉眼間流露出幾分憐憫與惆悵。 應該再勸勸他的,反正原身和他也沒有過夫妻之實,他長得不錯,又飽讀詩書,身子也還是干凈的,不怕沒人娶。 思忖間,房門被人敲響。 “方才我熬了姜湯,妻主多少喝一些,以免染了風寒?!?/br> 他的影子映在門扉上,宋懷玉回過神,一勒腰帶,將松垮的褲腰勒得緊些,起身拉開了門,從他手中接過姜湯。 姜湯入口,辛辣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她向來不太喜歡姜,尤其這種純姜熬出來的湯,味道古怪又辛辣,喝得她表情都有些扭曲。 盛遠見她表情略顯扭曲,嘴角不由上揚。 “多謝?!?/br> 她吐著舌頭,一碗姜湯下肚,渾身都暖了起來。 “...此事我替二姐向妻主道歉,不該任她胡來,往你的酒水中下了不入流的東西?!?/br> 他垂眸,也是真沒想到盛嵐會這么大膽,往她的酒里下催情藥。 宋懷玉擺擺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沒事,反正我們之間什么事也沒發生?!?/br> 她如此大度的模樣,倒是讓他頗有些意外,不過想來也屬實正常,畢竟...她變了。 “夜深了,妻主也歇下吧,我在隔壁,若是有事就喊我?!?/br> 他離開后,宋懷玉獨自賞了會兒月才睡下,她睡得不太踏實,輾轉反側不停,后來她實在受不了,直挺挺坐起來,胡亂扯開衣領,雙頰潮紅,喘著氣。 “難不成是藥效沒退干凈?” 她重新躺回去,奈何身下異樣愈發強烈。 癢、熱、濕濡... 她翻了個身,手攥緊柔軟的衾被哼哼出聲。 這種感覺... 宋懷玉吐著熱氣,雙腿夾緊,腦子里浮現的都是盛遠那雙手,修長、勻稱、青筋橫結...要是能... “嗯~” 她夾緊了腿,原本攥緊衾被的手鉆入寬大的褻衣里,包攏著還未完全成熟的乳輕輕揉弄。 身下的酥麻感一陣陣蔓延,宋懷玉整個人都要蜷縮起來,雙腿夾緊,哼哼兩聲后,她紅著臉大口地喘著氣。 一定是催情藥的藥效沒退干凈,一定是。 想到自己剛才幻想著盛遠用他的手為自己泄火,她羞得渾身都像是在冒著熱氣。 “冷靜點,不要肖想不屬于你的人?!?/br> 宋懷玉朝著自己的臉頰拍了拍,欲望得以發泄,困意便如洶涌潮水,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眼皮愈發沉重,腦袋一沉,陷入沉睡。 隔壁廂房里,一盞燭火搖曳,將獨坐榻邊的男人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盛遠手中捏著書卷,雙目出神地盯著卷頁上躍動的字,想著不久前宋懷玉猛澆自己冷水的那一幕,總是反復浮現、揮之不去。 他眉心蹙起,揉了揉發澀的眼睛。 閉上眼,又是宋懷玉那副發絲凌亂,水珠順著她蒼白的臉頰與發梢不斷滑落,濕透的衣衫勾勒出的單薄身形,望著自己時眼底沒有半分情意的樣子。 他將手中書卷撂在一旁,緩緩抬手遮住了眼睛,一聲帶著幾分自嘲的輕笑從唇畔溢出。 他倒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她的變化而糾結至此。 “罷了...” 眨眼間,燭盞一熄,房內陷入無邊黑暗。 “昨夜睡得如何?” 盛嵐勾住宋懷玉的肩,刻意加重了‘睡’字。 宋懷玉嘴邊笑意略顯牽強,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干咳一聲,“還不錯?!?/br> “阿遠那孩子性子是冷了些,可男人嘛,總歸是要花些心思的,你只管耐心些,時日一長,總能將他的心捂熱?!?/br> 盛嵐自幼在外鄉長大,對原身在李家村做過的事一無所知,才會如此毫無芥蒂地替她著想,又是出謀劃策,又是暖心安慰 。 若是盛嵐知道當年原身對盛遠做的那些糊涂事,別說安慰了,怕是唯恐避之不及。 正出神間,盛嵐輕輕捏了下她的臉,“別喪著張臉,阿遠他不是個冷心冷情之人?!?/br> 宋懷玉忙回過神來,敷衍地點頭應和。 恰在此時,盛遠已闊步行至庭院。 他穿著青衫,眉目冷峻,身量頎長,走來時身上那股淡淡的梅花香氣很是清冽,宋懷玉抬眸望向他,視線交匯,她沒有錯過盛遠眼中的淡漠。 要把他的心捂熱的話,怕是難如上青天哦。 她想。 “吃了午飯再走吧?!?/br> 盛嵐道。 “不了,我與妻主還有別的事要忙?!?/br> 盛遠拉著走向門外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 登上馬車,車輪碾壓著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夜之后,二人間的氛圍似乎變得愈發疏離。 宋懷玉安坐馬車一角,目光透過車窗,望向車外匆匆掠過的景色,心思卻全然不在這沿途風光上。 盛遠端坐另一側,身姿筆挺,眼神淡漠,兩人之間仿若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 她實在難以忍受馬車里僵硬的氣氛,輕咳一聲,打破二人間令人窒息的沉默,“盛遠,我之前提過的和離這件事,你與段思行可以考慮考慮?!?/br> 盛遠聞言,稍稍側過臉,靜靜看著她。 宋懷玉深吸一口氣,垂著眼捏緊衣袖,接著道:“你我之間本無感情,當初也是怪我,不該強行將你與段思行...大病一場后我也想開了,不如就此和離,從此各奔東西?!?/br> 他神色未變,唇邊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為何?” 為何?原因不是很明顯嗎?既然兩看生厭,那就沒必要繼續生活在一起。 宋懷玉有些煩躁,忽然有種一拳砸到棉花上的無力感,雙肩下沉,語氣無奈,“如若你們哪天想通了,我會給你們自由?!?/br> 和離?當初費盡心思把我娶進門的是你,如今說和離就和離,當他和段思行是什么?隨意舍棄的物件?還是說這樣耍他們很有趣? 自由?女尊的世道,男子和妻主和離,只會被人戳脊梁骨,若和離,這一輩子都會遭人議論。 他捏緊膝上的衣服,重重閉上眼,暗中平復著呼吸。 臨近李家村,段思行遠遠看見馬車,上前一迎,就發現二人之間古怪的氛圍,視線逡巡,問:“你們這是怎么了?” 宋懷玉看向他,說:“你既來了,也省得我再費口舌,你我之間也無半分感情,若是和離,這屋子和地你可以和盛遠平分?!?/br> 段思行面色一變,一臉難以置信,“你說什么?和離?” 她輕嘆一聲:“你們與我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吧?!?/br> 他咬了下唇,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你可知,若是和離,我和盛遠會遭人非議?從此會...” 宋懷玉無奈,“我知道,所以我愿意將地契送給你和盛遠,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我手里只有那一張地契,能給的,也只有那張地契?!?/br> 她微微低下頭,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愧疚。 “一張地契?” 他怒極反笑,“你當這就能彌補你對我們造成的傷害?當初以那樣惡劣的手段將我們娶回來,如今一句和離,再拿一張破地契,就說算了?” 他氣得肩膀微微顫抖。 宋懷玉上前一步,試圖解釋:“我明白這地契確實無法彌補什么,可我如今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再這樣互相折磨下去,分開或許對大家都好?!?/br> “對大家都好?” 他眼眶微紅,“你不過是為了自己能擺脫束縛,自私自利,和離之后,你依舊能逍遙自在,可我和盛遠呢?卻要頂著被休棄的污名被人指指點點?!?/br> 她無言以對,清楚自己理虧,可原身造下的孽,如今卻要她來收拾爛攤子。 沉默片刻后,她輕聲說:“我會對外宣稱是我犯錯,是我對不起你們,盡可能將輿論引到我身上?!?/br> “呵,你覺得那些人會信嗎?” 他滿臉嘲諷,“一旦和離,所有人都會默認是我們的過錯,你說什么都沒用?!?/br> 宋懷玉咬咬牙,“那你說,到底要怎樣,你們才肯同意和離?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做?!?/br> 他忽然頓了聲,半晌才開口:“我...反正不會和離?!?/br> “...行?!?/br> 既然他們不愿意和離,那她只能想別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