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艱難地喝完藥,宋懷玉想到剛才來送藥的男人。 他,似乎叫盛遠。 根據原身記憶,盛遠表面是個光風霽月的謙謙君子,即便面對原身這樣粗魯不堪的人,也總是笑意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 可實際上,他心機頗深,平日里看對誰都關懷備至,可但凡觸及到他的底線,他便會笑瞇瞇地讓你栽個大跟頭。 就如數月前,村子里橫行霸道慣了的王家兒郎看不慣他一副清高的樣子,故意尋釁,弄壞了他心愛的書卷,當時他也只是微微皺眉,平靜地撿起被踩壞的書,不作任何反抗。 王家兒郎見他這般好欺負,得意地哄笑離去。 可誰能想到三日后,王家兒郎斷了條腿和手,那日,整個村子都回蕩著他凄慘的哀嚎。 當日,王家人便帶著人尋到他那里,面對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質問,他泰然自若,嘴角噙笑,根本不為自己辯駁。 原因無它,即便他不為自己辯駁,村子里人也會主動為他辯解,誰讓他人緣好,相貌又出眾,村子里自然是誰也不信他一介柔弱書生能生生折斷王家兒子的胳膊和腿。 無奈之下,王家人只好自認倒霉,生生吃下這個啞巴虧。 然而,原身卻知道王家兒子斷了胳膊腿的確是他所為。 那日原身太過晚歸,經過熟悉的村間小道,她分明看見平日里端著一副淡然的盛遠生生弄斷了王家兒郎的胳膊和小腿,過程中神色從未有過改變,甚至連眼睛不曾多眨一下。 也因此事,原身驚覺盛遠本性如何,表面看似溫和有禮,實則手段狠厲,以至于原身那天過后再也不敢隨意貼近他。 按理說這樣一個白切黑的人,原身就算費盡心思也無法娶回家,但...她還是靠拿下段思行的手法將他也娶回了家。 盛遠在原身手里失了清白,定是恨不能手刃了她的。 如此看來,她還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比較好... 宋懷玉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她這人最怕盛遠這種腹黑。 “妻主,可要吃些東西墊墊肚子?” 盛遠曲起指節敲了兩下面前薄薄一層的門板,聲音明明聽著格外溫和,但到了宋懷玉耳朵里,卻莫名覺得陰嗖嗖的。 “不,不用了?!?/br> 她出聲婉拒,一下子接收太多陌生的記憶,她得緩緩。 “若是妻主餓了,就喚我一聲?!?/br> 盛遠將曲起的指節藏回衣袖,輕聲道。 “...嗯?!?/br> 宋懷玉又倒回去,面著墻蜷縮起身體。 爸爸mama... 臨近黃昏,盛遠久久不見宋懷玉從屋子里出來,便想著去看一看,推門而入,一眼瞧見床上面向著墻,蜷縮成一團的宋懷玉。 “妻主?” 幾步走近,才發現她睡得正沉。 盛遠抿了抿薄唇,目光一寸寸從她的臉向下游走。 因大病未愈,她比往日還要瘦上兩圈,枯黃的長發鋪在腦后,露出半截纖細的后頸,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泛著萎黃。 后頸薄薄的皮膚下,高低起伏的椎骨竟也清晰可見。 見狀,他撩開衣擺往床邊一坐,伸手便要去觸摸后頸處凸起的脊骨。 宋懷玉本就睡得不安,他的指尖剛剛靠近,便猛地坐起來,滿眼警惕與陌生。 宋懷玉渾然不覺自己此時的行為與原身大相徑庭,看著盛遠的眼睛里沒有半點喜悅,甚至是愛慕,唯剩警惕的陌生。 盛遠伸出的手凝滯在半空,他擰眉打量面前攥緊被子一角的少女,分明還是那張惹人厭的臉,為何...為何眼神卻與當初截然相反? 平日里,她的眼神總帶著不加以掩飾的混濁欲望,而現在,她的眼睛雖含著戒備,但清澈明亮,一眼就能看透她在想什么。 她,在怕他。 “額角的傷好些了嗎?” 他語氣溫柔,動作卻是不容置喙的強硬,微微傾身,指尖撥開她額角的碎發,輕輕壓了下靠近太陽xue的腫起。 “嘶...” 宋懷玉下意識往后一躲,避開他的觸碰。 “待會兒我瞧瞧家里可還有別的藥,敷一敷能好些?!?/br> 他將她的避讓與閃躲看在眼里,縮回手,藏起眼底一瞬而逝的疑慮。 “嗯...那就麻煩你了?!?/br> 宋懷玉偷偷舒了口氣,碰了下額角腫起來的地方,疼得她齜牙咧嘴。 “她,還好嗎?” 灶房里,段思行實在耐不住好奇,既怕她出事,又隱隱期望她出事。 盛遠搗著草藥,心不在焉地應道:“還好?!?/br> 方才宋懷玉陌生又疏離的態度于眼前一幕幕重現,手上搗藥的動作都慢了下來,越想越覺得奇怪。 “怎么了?是不是她又為難你了?” 段思行將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里,倏地瞪大眼睛,伸手便要撩起他的衣袖瞧瞧,生怕宋懷玉那家伙又‘獸性大發’對他動手動腳。 “沒有?!?/br> 拂開段思行的手,他無奈嘆息,端著石臼又去了宋懷玉屋子,剛推門而入,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她正手持翦刀,對著銅鏡準備剪發。 目光空中交匯,宋懷玉撂下翦刀,面對他,還是有些尷尬局促,“怎么了?” 盛遠走過去,將石臼往歪斜的桌上一擱,挑起她的一縷頭發,問:“想剪發了?” 他靠近時,身上的淡香將她包裹得密不透風,險些要喘不過氣。 “嗯?!?/br> 她將盛遠手里那縷頭發拿回來,手指剛碰到翦刀,旁邊伸來的手卻先她一步拿了過去。 “我來吧?!?/br> 盛遠走到她身后,也不嫌棄她油到打結的頭發,細心地挑起一綹枯黃嚴重的頭發,一翦刀下去,干枯泛黃的頭發落到地上。 宋懷玉垂著頭任他修剪,這樣的姿勢,盛遠能清楚看見她紅成一片的耳朵和后頸。 “妻主?!?/br> 他突然喚了一聲。 “...???” 宋懷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身份,借用面前的銅鏡與他相視。 “再過幾日我jiejie要迎娶嫡夫,那日...我想請妻主一同前去?!?/br> 他將最后一縷泛黃的頭發剪下來,試探性地問。 原來是這個事啊。 宋懷玉點頭應允。 得到應允,盛遠眼里多了些笑意,轉過她的身體面向自己,順手拿過桌上的石臼,從里頭取了一些搗碎的草藥敷在她額角的傷處。 這個姿勢...太近了啊... 宋懷玉攥緊膝上的衣服,她眼神游移,憋著呼吸,心臟怦怦亂跳個不停。 盛遠微微彎腰,清俊的面龐和她貼得極近,一呼一吸都落在她臉上,很癢,甚至癢到了心里。 “連著敷上幾日應該就能消腫了?!?/br> 終于,他直起了身子。 “...嗯?!?/br> 宋懷玉低著頭摸摸鼻子, 她從未和異性挨得這么近過!尷尬,真的尷尬到渾身都不自在。 “晚些時候我再來替妻主上藥?!?/br> “誒,我自...” 不等宋懷玉拒絕,他人已經推門離開。 目送他走遠的背影,她如釋重負地沉下雙肩,看著地上散落的枯黃斷發,自言自語:“還好這個架空朝代的女性可以隨意剪發?!?/br> 剪掉枯黃的頭發,原本及腰的長度短了許多,只到肩膀下面一點兒,雖說有些可惜,但頭發至少還能長,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現在唯一重要的是她接下來的日子該怎么過。 古人賺錢的方法無非那幾種,種田、開酒館或是客棧,她也想開個小酒館改善如今清貧的生活,可原身花錢大手大腳,兜里空怕比臉還干凈。 所以開酒館什么的暫時不考慮。 而現下唯一能賺錢的法子也就只剩種田了...也不知道這個架空的女尊朝代,有沒有機會能讓她大展身手... 思緒發散之際,門又被人敲響。 “誰?” 她問。 “妻主,方才有人送了只雞過來,盛遠又出了遠門,我不知道該怎么給您熬雞湯...” 在原身的記憶里,段思行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平日里洗衣做飯要么是她來做,要么是盛遠來做,眼下后者不在,這頓飯似乎就只能由她來做了。 拖著疲憊的身軀,宋懷玉拉開了門。 許是太久沒見過陽光,甫一拉開門,刺眼的陽光兜臉照下來,晃得她眼眶一陣發酸,等適應了強光,她才認認真真打量起跟前人。 在二十一世紀,她因工作的緣故會接觸到娛樂圈的明星,那些俊男美女的確個個顏值出眾,但是吧,他/她們美則美矣,卻千篇一律,缺乏自己的味道。 雖然段思行和現代男星的外貌不相上下,但他許是因為自小飽讀詩書,書卷氣濃,往那兒一站,長身玉立,氣質斐然。 “怎...怎么了嗎?” 她打量的眼神太過直白,段思行被盯得渾身不自在,戒備地向后退了半步。 “咳,雞在哪兒?” 宋懷玉握拳抵在唇邊干咳一聲,知道他討厭自己,不,確切的說是討厭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趕緊轉移視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