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話畢,白鶴振翅,馱著小道童消失在云端。 燼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壓著,根本站不起來,他在一秒的驚愕后,便毅然決然膝行往上攀登。 臺階不知多少,得到何年何月,可成功即在眼前,他又豈可半途而廢。 哪怕是要為此花上十年,百年的時間,他都甘之如飴,只要,只要能讓他再見到那人一面…… 膝蓋刀割般刺痛,磨破的皮rou黏在衣服上,血滲出衣衫,在玉石階上留下兩道蜿蜒的血痕。 時間久了,傷口麻木,便不再感覺到痛。 他沒有回頭看,只眼望著絲毫不見盡頭的長階。 萬籟俱寂,偶有飛鳥在眼前掠過,自由地在天際翱翔,他艷羨地看上一眼,收回視線繼續向上行進。 膝蓋往下衣衫被血染透,壓在身上的力量一刻比一刻沉重,到最后他不得不雙手撐地,跪伏著,一階一階地往上爬。 漫長的時間成了剪不斷的枷鎖,他搖晃的視線中,一點又一點的紅色乍然盛放。 滴答滴答,開在他眼前的磚石上。 嘴里嘗到了血腥味。 他的口鼻滲出了血。 燼冶彎起嘴角,隨意用袖子擦去臉上血污。他得再快些。沒有時間了。 四足撐地,那從未彎過的脊梁,從未拜過任何人的腦袋重重磕在臺階上。上一階,彎下腰,頭點地,他一步一叩首,竭力虔心,只為求神靈大發慈悲。 額頭上的血順著鼻梁劃過臉頰,沾在他的白發之上。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觸摸著衣服里的那顆石頭,那人的一顰一笑浮現在他的腦海里,只要想著那人的模樣,他就能堅持下去了。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仍舊沒有看到頂峰。 他已不知重復這個動作多少遍,手足上無法愈合的傷口一刻不停地淌著溫熱的血,一點點將他的壽元抽離。 渾渾噩噩意識將要消散之際,他聽到了翅膀扇動的聲響。 那只白鶴出現在他身邊,小道童眼中滿是哀憫,道:“你若是有退縮之意,只說一聲,我即刻便可送你安然返程?!?/br> 燼冶看他一眼,又望了望面前的長階,搖搖頭。 他一言不發,繼續磕著頭,往上爬。 “一位人間帝王,竟為了一己私欲卑躬屈膝?!?/br> 不知名的聲音竄入他腦海,嗡嗡作響。轉眼間,他膝下一空,玉階消失不見,他墜在云端。 眼前白霧茫茫,腳下云海翻涌,周遭云霧中影影綽綽似有數道龐大人影浮現,他卻如滄海一鱗,無以得見天機。 小道童駕著白鶴陪在燼冶身邊,雙手合十沖云霧中某個方向垂眼靜立。 那個聲音復又響起:“你有何所求?!?/br> 燼冶渾身上下滿是血污,喉嚨里似含了刀片一樣疼痛難言,聞言頃刻便忘記身體上的種種折磨,隱隱激動道: “我有一個所念之人,我想再見他一面?!?/br> 那聲音道:“已死之人墮入輪回,如何得見?!?/br> 小道童微微側眸,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燼冶,無聲嘆了口氣。 燼冶沉吟片刻,呼吸顫顫:“那請……請讓我來世,再與他相逢?!?/br> 這話一出,云霧里的聲音沒有再響起。 燼冶提著心等待,許久許久之后,燼冶心口那顆石頭自行從他衣衫里飄出,浮在空中。 燼冶想要去抓,那顆石頭倏地落進了地下萬里雪原之中,不見蹤影。 “你若尋得此物,一切便如你所愿?!?/br> 聽到這話之后,燼冶原本還在為石頭被丟而傷心憤怒,下一秒便喜不自勝,應道:“好!” 他眼前一花,便又回到了熟悉的雪山之中。 他有了期盼,連滿身的血都顧不得,急急在山中找了起來。 綿延萬里的雪山群,找一顆石頭,無異于大海撈針。 云端上的小道童失落地摸著身邊白鶴的腦袋,低聲道:“師尊若不想幫,打發了他就是,何必故意刁難?!?/br> “我見他在山中行走數年,存心變化試探,他乃淑人君子,又真心誠意,您何不成全了他?” 云中傳來輕輕淺笑。 “天地萬物,各有倫常,知命而行。他乃人間君主,卻為一已死之人深陷執念,逆天而行?!?/br> “世事浮沉,若今日開先河,此后起滅不停,心志不堅者自縛自困,一朝天下大亂,你我便是千古罪人?!?/br> 云海翻涌,一顆石頭忽地沖破云層,帶起一道白色的霧氣漣漪。 它飄在空中,在日照下散發著淡淡的淺紫光暈。 “此物由你看管,待他放棄之時,便交還于他,送他離去吧?!?/br> 紫石自下界飛來,轉眼又飛到道童手心。 道童盯著掌心里漂浮著的石頭,輕輕一吹,石頭慢悠悠地轉。 他嘟噥道:“是,師尊?!?/br> 道童收下了石頭,俯視起云下那片白茫茫的山峰,他知道山里此刻正有一個人在艱難地找尋著這塊東西。 只可惜,他注定無功而返。- 燼冶一日又一日埋頭找著,廢寢忘食。 他的雙腿因為跪行天階,一路受了重壓,膝間骨骼碎裂,行走困難,已成了個殘廢。他若無其事地撿起一根枯枝棍當做拐杖,似乎根本就沒把自己的腿放在心上。 沒有人能阻擋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