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將藥碗端到阿雁面前,細心地吹涼。 “太醫……”阿雁想到自己暈倒前嘔出的那口血,心里打鼓,忐忑詢問道,“我怎么了?” 朱雨拿著碗的手一僵,勺子丁零當啷地攪著碗里黑乎乎的藥汁,含糊道:“沒,沒怎么,就是……太醫說你是一時情緒激動,急火攻心,仔細調養就能好,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別多想?!?/br> 阿雁聞言,松了口氣。 急火攻心,沒想到有一天這樣的詞也會用在自己身上。 他接過朱雨手中的碗,深吸一口氣,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喝完了,苦得心尖都在顫。 暈倒前聽到的那些事,清醒了再想到還是會很難受。 “他……來過嗎?” 朱雨知道他在問誰,點點頭:“來的,你昏迷中藥灌不進去,是陛下親自……” 他說到這里又不說了,阿雁問:“親自什么?” 朱雨欲言又止,似乎在難為情地組織措辭,半晌才小聲說道:“用嘴喂你的?!?/br> 阿雁微微睜大了眼睛。 朱雨扶他躺下來,給他蓋好被子。 阿雁呆呆地望著帳頂,呢喃道:“他不是在生我的氣嗎,我還以為……他不會再來見我?!?/br> 朱雨沒有接這個話茬,輕輕地隔著被子拍他,哄著:“你好好吃藥,好好養身體,其他的先不用想,”他無比虔誠地說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br> 本就是一時情緒激動而已,喝幾貼藥就會好了,朱雨這話說的,倒像是在安撫命不久矣的病人。大概是他過于擔心自己了。阿雁覺得好笑的同時又很是感動,他道:“知道啦,借你吉言?!?/br> 喝了藥,身體還是很難受,他很快又睡了過去,睡得不踏實,半夢半醒,突然睜開眼時,外頭天還沒亮,自己的床邊卻坐著一個人。 燼冶隔簾在看他。 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阿雁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嗅到燼冶身上的淡香,隱隱從簾外傳來,才知道面前場景不是虛幻。 “哥哥……”他喊了一聲,聲如蚊蠅。 簾外的人沒有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他們就這樣隔著一道紗簾對視。 片刻后,燼冶起身,似是要走。阿雁驚出了力氣,伸手勉強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他的力道很輕,燼冶很容易就能掙脫,不過他沒有,任由阿雁虛虛地牽著他。 他停了起身的動作,又坐回床沿。 兩人之間還是無言沉默。 阿雁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良久,他只能想到這個。 道了歉,guntang的眼淚從眼眶溢出,順著眼尾滑落在鬢發里。 “我再也不亂跑了?!?/br> “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燼冶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進帳中,擦去他眼尾的淚,喃聲道:“我沒有生你的氣?!?/br> 他的手指拂過阿雁的臉頰,明明力道很輕,又像是刀子一樣,割得他血rou生疼。 想問高樓里的人是誰,想問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我,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怕燼冶又生氣發火,怕他什么都不會說,更怕他的敷衍欺騙。 在走到窮途末路之前,是不是只能這么將錯就錯。 各種各樣的苦澀藥汁一天送來好幾趟,屋里被熏得滿是難聞的藥味,阿雁雖自幼習慣了吃苦,可也耐不住這般藥當飯吃的頻率。 他開始抗拒吃藥,嘴里一邊說著“我已經好多了”,一邊逃避朱雨遞過來的藥碗。 他想不通,自己都連續吃了半個多月的藥了,也沒有再吐過血,為什么太醫還不停藥,他只是小毛病,何至于一連吃上這么久的藥,還大有一直讓他吃下去的架勢。 朱雨哄著他說這些藥是在調養他的身體,是為了他好。一次兩次可以哄著他喝下,可次數多了,他就怎么都不上當了。 直至燼冶到來。 他不聽朱雨的,但不得不聽燼冶的。 知曉他不按時吃藥之后,燼冶不知是不是特意來監督他,每次都在他要吃藥的時候過來,非要看著他把藥喝下去才會離開。 兩人自那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在一起過夜。 燼冶說沒有生他的氣,阿雁也道了歉,可是兩人之間的氣氛還是有些微妙的尷尬怪異。 相對無言的沉默成了他們之間的常態。 卡在喉嚨里的刺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吞咽進肚,細小的傷口感染流膿往外蔓延,成了再也無法忽視的心結。藥一直在喝。 天氣轉暖,春風卷過,院子里的木棉開出了花苞,阿雁某天醒來時,一夜盛放,緋紅色的花連成一片,一把巨大的紅色油紙傘在他這小院悄然生長。 比他想象的還要漂亮。 他站在樹下抬頭仰望,燼冶過來了,為他披上外衫。 阿雁回首,乖順接過他遞來的藥碗,沒有任何異議地全部飲下。再苦澀難聞,日復一日地喝,也終于習慣了這個味道,如今連眉頭都不會皺了。 “還要喝多久?”他問。 “等你身體好了?!?/br> 我已經好了。很想反駁,又深知反駁無用,這句話咬在齒間碾磨許久,還是沒能說出來。 可能是成天被迫灌下的藥汁,可能是明明和燼冶站在一起,卻越來越遠的距離,可能是喉嚨里的那根刺已經快要將他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