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燼冶逃了出去,也不知道該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他沒死,但也和死了沒兩樣。他的兄弟姐妹全都在他眼前被屠殺,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奶娘和侍從為了保護他被當場劈成兩截,還要受那些畜生的侮辱?!?/br> “南宣國的君王,也就是燼冶的父親,被那風霖首領挖眼拔舌,切斷四肢,活活虐待致死。死后,將他的頭顱懸掛在城門之上暴曬,被野鳥啄食,風干成枯骨?!?/br> “王后自然也逃不過,受到了一樣的折磨,兩顆頭顱掛在城門上,當時僅有七歲的燼冶看到這場景幾乎是要瘋了,誰能受得了?!?/br> “宮外的情景比宮里好不了多少?!?/br> “我的家鄉,我的村子也沒能逃過?!?/br> 江如良說到這里,牙關緊咬,額頭上爆出了凸起的青筋。嗓音沙啞低沉,聲聲泣血:“我的爹娘,兄弟,我的妻子,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都被那些畜生虐殺致死?!?/br> 阿雁立即就猜到他臉上傷疤的由來。 “你知道被按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被虐待,自己卻連動也動不了,眼淚活著血和土,黏在臉上的滋味嗎?” “我被迎面砍了一刀,奇跡生還,昏迷醒來之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一家七口,我那成了型的孩子被活生生從我妻子肚里剖出來,七顆頭顱,血淋淋地插在柵欄之上??!” 阿雁聽到這里,臉色煞白,這樣的經歷,已經超出了常人能接受的范圍。爺爺的死對他而言就已經是十足的打擊了,當時的江如良究竟是什么感受他不敢猜測,反正,生不如死可能都不能囊括他的心情。 他是該說些什么安慰他,可這樣的情況下說什么都是沒用的,于是只能默默閉著嘴,安靜聽他的陳述。 “就是那時候,我遇到了燼冶,和一幫擁有同樣遭遇的殘存南宣國人?!?/br> “國亡了,當時的我們沒有能力反擊,只得四處逃竄,避人耳目。只待抓住機會,卷土重來,為所有死去的南宣國人和我們的家人報仇!” “一個亡國皇子,和我們這些殘兵敗將,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集結兵馬,那風霖君主因為暴行早已不得人心,最后,我們等來了最佳的時機?!彼麄兇蜈A了。阿雁想。 那是燼冶的復國戰爭,彼時,他十六歲。 犧牲了無數兄弟和戰士,他們才獲得了等候多年的勝仗,燼冶登基,南宣國終于重見天日。 風霖戰敗亡國,那君主見勢不妙喬裝駕馬逃離,燼冶他們一路追蹤,最后在一處極為偏僻的郊村山崖下發現了墜亡的仇敵。 同行的還有他的王后,女人在下,腰椎斷裂滿臉的血,男人躺在女人身上,摔斷了脖子。從二人死狀姿勢來看,大概是墜崖時,男人將女人當墊背,誰知山崖太高,瘦弱的女人也擋不住大塊頭的他,男人一脖子摔在了石頭上,當場死亡。 到死都是個畜生。 “我們把他剁碎喂了狗,我只嫌他死得太輕松?!?/br> 親眼目睹自己家人受難,靠著仇恨茍延殘喘這么多年,一心想著手刃仇敵,結果就在即將大仇得報時,兇手卻輕飄飄的死了。 自燼冶登基之后,已有十三余載,他一門心思撲在國事上,只為讓南宣國盡快恢復生機,因此納妃的事情一擱再擱,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后宮仍舊空置,更無子嗣,歷代帝王中這還是頭一遭。 他誰的話都不聽,催了這么些年,一直拖著。 “他居然肯帶人進宮,不管是不是因為同情,我想你在他眼里,應該是有一些與眾不同吧?!?/br> 江如良丟下這番石破天驚的話之后就瀟灑走人,留阿雁獨自風中凌亂。與眾不同…… 入夜,燼冶過來,檢查了他給阿雁留下的字帖,見他完成得不錯,滿意地點點頭。 “只是字難看了些,慢慢練?!?/br> 阿雁在他的監督下重新寫,他的目光太強烈,阿雁緊張,手一哆嗦,下筆歪了,在紙上留下一塊墨斑。 身邊襲來暖意,他用余光發現燼冶坐在了他的旁邊,握住他的手一筆一劃帶他糾正錯誤的筆畫。 阿雁僵成一塊鐵板,視線落在他和自己交握的雙手上。 燼冶的手比他大,牢牢地包裹住他,guntang的掌溫燉煮著他的骨頭,他掌心冒出了細汗。 眼珠子偷摸摸地去瞄身邊的人。 他看到燼冶專注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視線不受控制慢慢滑下,黏在他的嘴唇上。 那形狀飽滿弧形優美的兩瓣緋紅瞬間攫取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阿雁移不開目光,呼吸都急了些。與眾不同。會嗎? 果真如江哥所說……自己在他心里,會有那么一點不同的分量嗎? “哥哥,”阿雁舔了舔嘴唇,低聲問他,“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給他衣服穿,給他地方住,還教他讀書寫字,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明明他只是個騙人的小乞丐。 “我……”這個問題明明很簡單,卻像是問住了他。他停了停,似乎在猶豫措辭。 阿雁問:“是看我可憐嗎?” 燼冶一怔:“那個地方不適合你,”沉默片刻后,又說,“你必須要在我能看得見地方,我才安心?!睋渫?、撲通! 阿雁聽到了自己耳朵里驟然轟起的劇烈心跳聲。 他低下頭,止不住嘴角上揚,臉頰上燃起熱意。